中新網(wǎng)7月14日電 臺灣《中國時報》副刊刊出知名詩人席慕蓉的文章,講述了她對于游牧文化的感悟。原文摘錄如下:
那天晚上,我也是聽眾之一,宛如領(lǐng)受了一場隱性文化的洗禮。多年來,我痛恨他人單單以“能歌善舞”來稱贊游牧文化族群,我總是會生氣,會大聲地駁斥回去,說:“我們的游牧文化豈僅只是能歌善舞而已!”
內(nèi)蒙古有兩位著名的女歌者都叫做Urna。不過,漢文名字的譯音稍有不同,一位是烏仁娜,一位是烏日娜,她們都來過臺灣。
烏仁娜,出生于內(nèi)蒙古西部的阿拉善盟烏審旗,目前生活在德國和埃及等地。來過臺灣好幾次。就在今年四月的時候,還剛在臺北舉行過演唱會,她的唱片“在路上”、“生命”等等,也都在臺灣發(fā)行。
烏日娜,則是出生于內(nèi)蒙古東北部的呼倫貝爾盟鄂溫克自治旗,這幾年因為那首可愛的蒙古歌“吉祥三寶”而廣為大眾所喜愛。
Urna這個字,在蒙文里有許多涵義,如巧妙的、精巧的、靈巧的、藝術(shù)的、精致的、雅致的、精美的等等。兩位Urna,兩位女歌者都是讓人敬佩的藝術(shù)家,不過,我今天要說的這件事,是和鄂溫克的烏日娜有關(guān)。
我在2000年的時候就聽過她的演唱,印象深刻。所以,2002年的初夏,她參加一個音樂團體到臺北市中山堂演出的時候,我也早早就去到臺下做聽眾了。
那天臺上的歌者演唱的都是中國各地的民謠,臺下的人群很有禮貌地聆聽并且鼓掌。烏日娜最后一個上臺,演唱蒙古長調(diào),一曲歌畢,臺下聽眾才好像忽然被什么喚醒了一樣,掌聲如春雷般震響,怎么也不肯停止,大家狂呼“安可”,無論如何也不想讓她離開。
主持人只好出現(xiàn),說可以再唱一曲。但是因為事前沒有準(zhǔn)備,所以無法用鋼琴伴奏,請大家原諒。
其實,沒有鋼琴伴奏的那首安可曲,才更展現(xiàn)出蒙古長調(diào)的婉轉(zhuǎn)綿長而又極為遼闊從容的那種氣勢,幾乎全場的聽眾都被烏日娜的歌聲牽引進入一個難以形容的境界里去。
“陶醉”最好的見證
她唱的是一首歌,但又絕對不僅僅是一首歌而已。在聆聽的當(dāng)下,我們也許可以說是忘記了自己置身何處,但又明明覺得這就是我們等待了許久的那一個時刻,一切如此新奇美好,一切都又如此熟悉親切;彷佛心中的幽徑正是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我們隨著微風(fēng),隨著流水,飄然前行……。
歌聲停歇之后,還有好一陣子不舍的靜默,然后才是歡然的掌聲。是的,每個鼓掌的聽眾都帶著笑容,也許,這就是“陶醉”這兩個字最好的見證?
當(dāng)時我身邊有好幾位臺北文藝界的朋友,每個人都轉(zhuǎn)過頭來對我說:“席慕蓉,蒙古長調(diào)這么好,你怎么不快點去學(xué)?”
謝謝大家的好意。不過,她們有所不知的是,這長調(diào),卻不是學(xué)了就能會的。
得到聯(lián)合國授予“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稱號的蒙古長調(diào),是天生天長的天籟,只有在草原深處的生命才能放聲吟唱。吟唱時也許需要技巧,不過,卻又絕對不是只有技巧而已。
唉!我知道我說得太多了,因為,下了舞臺之后,生活在內(nèi)蒙古的烏日娜,面對的,卻是另外一個世界。
烏日娜是鄂溫克人,鄂溫克人語言屬阿爾泰語系民族里的滿──通克斯語族,他們的祖先大體分布在貝加爾湖周圍以東,一直到黑龍江中游以北的地區(qū)。今天,還有許多鄂溫克人生活在這個地區(qū),不過,在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的東北部,鄂溫克三部的人口,總共加起來也不過是兩萬六千多人而已。
烏日娜曾經(jīng)對我說過:“怎么辦呢?孩子們都不再說母語,不再會唱自己的歌了!蔽蚁耄@也許就是“五彩呼倫貝爾”兒童合唱團能夠成立的遠(yuǎn)因了吧。
對美好事物的珍惜
當(dāng)然,最大的推動力來自一個熱心的群體,這里面有自幼生長在呼倫貝爾的王紀(jì)言先生,有烏日娜和她的丈夫布仁巴雅爾、有鄂倫春的長者、有鄂溫克、達斡爾、布里雅特、巴爾虎的音樂家、舞蹈老師,有從蒙古國前來的舞臺服裝設(shè)計者,甚至還有從北京、從香港前來支持的漢族朋友,他們和烏日娜一樣,都是一些不甘心讓如此美好的歌聲就此消失的人。
他們對外謙稱自己只是一群“烏合之眾”。不過,也許就是因為他們的心地單純,熱切,一切都只是因為對美好事物的珍惜,所以反而獲得了極大的成功。
2007年5月4日,“五彩呼倫貝爾”兒童合唱團在呼倫貝爾首府海拉爾市首演,從五個族群之中挑選出來的三十七個孩子,在臺上的表現(xiàn),擄獲了全場聽眾的心。那一整個晚上,真是驚喜連連,是多年來已經(jīng)極為干渴的文化處境中,一場難得的饗宴。
連主辦的幕后志工,那一群自稱是“烏合之眾”的大人們也驚呆了。他們是知道孩子的好,卻不知道第一次上臺的孩子在臺上所迸發(fā)的生命力是如此的飽滿與光耀……。
原來,這就是“隱性文化”的精彩展現(xiàn)。
那天晚上,我也是聽眾之一,宛如領(lǐng)受了一場隱性文化的洗禮。
多年來,我痛恨他人單單以“能歌善舞”來稱贊游牧文化族群,我總是會生氣,會大聲地駁斥回去,說:“我們的游牧文化豈僅只是能歌善舞而已!”
那是因為,我對“歌”與“舞”的認(rèn)識,只局限于城市文明中所培養(yǎng)出來的認(rèn)知而已。又加上在觀光旅游業(yè)里對所謂“民族歌舞”的商業(yè)消費,那種浮淺的表演,實在令人生氣,所以,我才會有這種激烈的反應(yīng)。
但是,如今的我才慢慢明白,歌,其實不完全只是那一首歌而已,它的本質(zhì)與土地和文化有極深的牽連,能歌的人,能歌的族群真是上天的恩賜。
因為,在今天,有多少人,有多少族群,都已經(jīng)失去了這種能力了。
歌聲有如天籟
在這里,我要謝謝一位13歲的鄂溫克男孩,巴特爾道爾基。首演那個晚上,他在臺上唱“夢中的母親”,歌聲有如天籟,全場為之屏息。歌詞慢慢鋪展,雖是蒙文,卻不用翻譯也能完全心領(lǐng)神會:
茫茫大地?zé)o聲無息
心中復(fù)現(xiàn)著母親在祈禱的身影……。
在我左前方的座位上,一位身軀魁偉,頭發(fā)花白的男士原本在靜默地聆聽,忽然伸出右手悄悄拭去臉頰上正在滾落的淚水。
那拭淚的動作極為輕微,卻讓我在瞬間明白一首用母語婉轉(zhuǎn)唱出來的歌謠是什么了。
這么小的孩子,竟然能唱出生命里最初最溫暖的渴望,而又飽含滄桑,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啊。
鄂倫春族的社會學(xué)者白蘭說:“孩子們也許不能理解自己的歌唱,不能讀懂呼倫貝爾塵封的歷史,不能演譯草原優(yōu)美的民謠。但是,流淌在稚嫩血液里的浪漫和優(yōu)雅,滲透在幼小心靈里的悲壯和自尊,使聽者的眼里有了淚光,心里有了歷史!
是的,孩子的歌聲就是這樣動人。
而從2007年5月4日在海拉爾市的那場演出開始,“五彩呼倫貝爾”兒童合唱團又去了呼和浩特與北京等地演出,每次都會全場的聽眾驚嘆。
這么小的孩子(從6歲到13歲),唱兒歌的時候當(dāng)然是天真無邪的,可是,為什么有一兩個孩子在唱長調(diào)的時候,那歌聲中卻隱含著千年歲月的滄桑?
而無論是兒歌、短調(diào)還是長調(diào),從大草原與大山林深處走出來的孩子,他們本身就是天籟。在他們的歌聲里,一首歌,絕對不僅僅只是一首歌而已,它是歌者與聽者共同的饗宴,是從每一個人生命深處牽引而出的夢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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