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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發(fā)童心黃宗英 2000年10月31日 14:45
電話撥過去找黃宗英阿姨,那邊脆亮的聲音說“我就是”。趕緊自報姓名,告訴她我這邊要為她關心的青年女藝術家巴荒開研討會作宣傳。巴荒的新作《廢墟與輝煌——西藏阿里古文明之旅》剛剛由河北教育出版社隆重推出,論其內容、設計、規(guī)格,都是近年所見最考究的書之一。一聽是要宣傳巴荒,可敬的黃宗英就來勁了,勝過宣傳她自己,當即約我次日見面。 次日下午,攝影記者柴兄和我同往,新街口小西天“七重天”,那個常常出現(xiàn)在馮亦代署名文章結尾的地方。 我告訴宗英阿姨,前幾次我介紹的攝影家都是整版篇幅,這次要破例以4個版的篇幅介紹巴荒,然后召開研討會。宗英阿姨不太相信,她說巴荒為這部書耗盡了心血,多少個版都值得,問題是有沒有障礙。我說即使有障礙也不在我這里,其他方面的因素我控制不了,盡量做,總會見成效。她大悅,又囑咐了我要注意的事,然后說:最后一條,現(xiàn)在去巴荒家,有一箱書,你給她提去,我拿不動。 那是巴荒的新書,10套,重量不止10斤,她的確拿不動,但卻是她自己掏錢買來送給巴荒的,她說幫不了別的忙,就為巴荒作點貢獻吧。 臨走前,宗英阿姨怕冷落了亦代伯伯,讓我們到隔壁房間去看看老人家。87歲高齡的馮老伯,赫赫有名的大翻譯家、散文作家,我可是第一次拜見。經歷過7次腦梗塞的老人,握手已用不上勁,卻仍坐在沙發(fā)椅上工作。他把書桌留給黃宗英,他說那把大椅子是給大作家坐的。我們給他照了相,給他們夫妻照了相,順便求到了兩本新書:馮亦代和亡妻鄭安娜的日記合集《期待的日子·山居雜記》,黃宗英的《平安家書》。 巴荒住在5樓上。黃宗英如學生般背個雙肩包,只為騰出手扶那樓梯扶手,她說上樓不用扶她,下樓時扶一下就行了。真無法相信,這個白發(fā)老太太,75歲,腿上有毛病,腦瓜里也有毛病,中午還犯過一次病,后脖子上貼著膏藥,上樓這會兒竟若返老還童。 去巴荒家的路上,宗英阿姨說,中午她犯病,老頭也沒吃飯,說好了,晚上她請老頭出去吃飯,為了讓老頭高興,一定要我們作陪。這飯躲不掉了,我問她,附近有上海館子嗎?她說馬路對面有家“大老李”。 在巴荒家,一說到書,話就跑題,跑出相關的這事那事。我頭一次見巴荒,不忍打斷她的談興,打斷她的都是電話。其中一個電話,巴荒邊接邊對這邊說:黃阿姨,馮伯伯說你答應晚上請他吃飯,問你什么時候回去。 黃宗英笑了,細密的皺紋彎彎地堆了滿臉:這老頭,一看不見我心里就沒著沒落兒。 傍晚,回到小西天,站在暮色中的牌樓下那片刻,我問宗英阿姨:您在這兒住幾年了?她說:7年了。 是的,7年了。我記得7年前她與馮亦代的結合,曾成為文化界的一樁美談。眼前的牌樓,該是這黃昏戀的見證者,該知道這“美談”中包含著許許多多的內容,包括你住院、我出院,我住院、你出院,包括“家庭病房”的溫馨,包括不在一處時的思念與在一起時的恩愛,包括學到老,寫到老,對人生的熱情永不見老……我聽見身邊走過去的人悄悄嘀咕:好像是黃宗英。不錯,是黃宗英,那個15歲開始演戲演電影的黃宗英,那個擅長寫散文寫報告文學的黃宗英,像是命運的安排,老來竟又住到了最專業(yè)的藝術影院旁邊?墒撬粣廴ツ抢锟措娪埃f怕請她看電影的人讓她寫評論,要看電影,她就去牌樓北邊的電影院自己買票。 一夜無覺,我看完了《平安家書》,怎么沒有宗英阿姨說的“調子比較低”那種感覺呢?“調子比較低”的老人,還會每天早晨趕路去旁聽中醫(yī)藥大學的課程嗎?還會在73歲時寫下這樣類同豪言壯語的話嗎———“我不慢性自殺、突發(fā)奇想自殺,也強拒他殺。在我尚能思維時,我注重有效思維的智能增質和奉獻!痹凇对臼强梢孕Φ摹芬晃闹校S宗英講述了美國塔夫茨大學梅耶校長葬禮上的故事:慶祝會替代了追掉會,人們穿紅戴綠就像去參加生日Party,一個個的發(fā)言都像幽默演講,每一個細節(jié)都是生動而親切的,每個人的發(fā)言都會招來笑聲,仿佛老校長仍然活在他們中間。笑趕走了死亡,也使人們接近死者永遠活著的性格。她深有感觸地說,一個人轟轟烈烈走完人生歷程,原本是可以慶祝、可以笑的,趙丹也曾這般囑托過。 在《七彩的故事》中,黃宗英活靈活現(xiàn)地勾勒出她與馮亦代討論誰先“走”的場面,討論到最后,竟至倆人一起哈哈大笑不已。老阿姨過來探問原因,馮說“彩虹,沒看見……”阿姨說“咋不早招呼我看”,黃說“早了不到火候”。這話逗得馮亦代閉不攏嘴地笑,笑聲中緊緊捏住了黃宗英的手。 讀這文章,只覺妙筆生花;見到二老,方知不是夸張。我深受感染,我的筆,能傳出我的感受嗎?(轉自《人民日報海外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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