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新聞大觀 | 中新圖片 | 中新財經(jīng) | 中新專稿 | 圖文專稿 | 中新影視 | 中新出版 | 中新專著 | 中新英才 | 華人世界 | 臺灣頻道 | 供稿服務(wù) |
|
馮驥才哭老街 2001年09月26日 09:22 天津有個地方叫大直沽,大直沽從前有座廟叫天妃宮,后被八國聯(lián)軍燒掉了。3年前,這兒忽然被一個開發(fā)商買下,建新房。 作家馮驥才得知這事兒,坐不住了。 “我們猜測這兒可能就是天津的發(fā)源地,因為有廟宇的地方往往是最早的聚落中心,我們請考古隊去挖! 每一代的人,在地下都有一層遺留物,像陶瓷碎片、房基啦。考古隊一層層地往下挖,像掀開一頁頁大書。他們一直挖到宋末元初的東西,這就是天津的根兒了。 馮驥才馬上給市長、市委書記寫信:希望你們注意,這地方必須保護。城市的遺址,就是這個城市的胎記。一座城市若能在市中心找到它的胎記是這個城市的福氣。 最后,市政府花了3200萬元,把這塊地兒買下,包括開發(fā)商已經(jīng)蓋起的樓房,然后把房子炸掉,建一座“天妃宮遺址博物館”。 馮驥才,寫小說,畫畫,現(xiàn)任天津文聯(lián)主席,主要作品有《三寸金蓮》、《神鞭》、《雕花煙斗》、《一百個人的十年》等。但最近幾年,他在城市歷史文化保護上的影響,似乎高過了他的小說。 他認為經(jīng)濟上處于弱勢的民族和國家,在文化上往往會自我輕賤,會盲目抄襲強勢經(jīng)濟國家的文化!翱墒牵坏┠銇G掉了自己的文化,那這個民族就會面臨很大的精神危機,這比物質(zhì)貧困還要可怕! 我們現(xiàn)在經(jīng)濟發(fā)展得太快,我們的文化丟失得也太快,可以說每一分鐘都在丟失。如果為后人著想的話,現(xiàn)在必須趕緊動手搶救。 “我有幾部小說要寫,人物常常在我心里活起來,我有寫作的沖動,但我必須壓抑自已。常常一個電話來了,說哪兒哪兒哪兒要拆了,叫我趕快去,十萬火急,我‘噌’就站起來了。這些事遠比我寫一部小說要重要得多。” “海張五那大宅子呢?益德王家那座拱形刻磚門樓呢?明代的文井呢……全沒了!全沒了!” 1994年歲尾,天津老城里突然來了些穿粉紅色背心、掛照相機的人,他們在胡同大院里竄,上墻上房地照相。這就是馮驥才當時搞的民間“舊城文化采風”。 “老城我很熟,經(jīng)常在里邊走。我在天津生活50多年,‘文革’時在社會底層滾過十幾年,就是在老城區(qū)里滾,結(jié)識了社會上形形色色、各式各樣的人,這對我寫小說幫助很大。一聽說老城要拆,我想應(yīng)該趕快做一件事! 老城有1.5平方公里,人口約10萬,近600年的歷史。房子都很破,但里邊有很多著名的歷史建筑摻雜其間,像中國最早的電報局、義和團壇口舊址等。 馮驥才說中國很多城市都面臨一個問題,就是大部分都沒做過文化調(diào)查,只做過文物調(diào)查!拔奈锱c文化是不同的概念。文物是某些歷史建筑的精華,大多為皇家建筑和宗教建筑,比如北京的故宮、天壇、頤和園;什么是文化呢,比如一片歷史街區(qū)就是文化,像北京的四合院、胡同。國家有文物保護法,卻很少有保護一個街區(qū)、保護城市文化的。但一個城市的特色,往往體現(xiàn)在它的文化上。就像天壇是北京的標志性建筑之一,可并不代表老北京的文化特色一樣。”他要趕緊做的這件事,就是自費對老城區(qū)進行文化考察。這次考察,用了一年半時間,到天津老城改造動工時結(jié)束。 馮驥才請了一批專家,有搞歷史的、建筑的、民俗的,還請了幾十位攝影師。他們每條街、每條胡同都看,做地毯式考察。 每條胡同、每條街道叫什么,怎么來的都要有一個解釋,所有著名的街道都被畫在“老城地圖”里。一些名宅大院,都讓學建筑的大學生給做了平面圖,作為建筑資料留著。攝影師花了半年多時間,把老城全部拍完。 其間,馮驥才說他不斷地寫文章,在報紙上講他的目的和想法,老百姓漸漸也知道了!昂髞頂z影師每到一個地方拍,老百姓自己就把家里的梯子搬出來,讓他們上房,也不怕你踩壞房上的瓦,因為他們知道了這事的意義。后來,有的老百姓也拿起照相機,和自己的老房子拍照留影。 “我做這么大的一個文化行動,并不是非要保護幾所舊房子不可,主要是讓老百姓知道,這并不完全是些破房子,這是歷史文化。 “我們的城市,不僅僅有物質(zhì)價值,還有文化價值、精神價值,它是有性格、有精神、有生命的,它是活的東西。城市,你若把它視為一種精神,就會尊敬它、保護它、珍惜它;你若把它只視為一種物質(zhì),就會無度地使用它,任意地改造它,隨心所欲地破壞它。” 一位攝影師于1995年徐夕夜,爬上天津大酒店11層的樓頂,在寒風里拍下天津老城最后一個徐夕子午交時、萬炮升空的景象。馮驥才說:“看到這副照片,我?guī)缀趼湎聹I來。這座古城的輝煌就此定格,這一幕很快變成過往不復(fù)的歷史畫面。我們無法挽救它,但我們也無愧于老城,終究把它的遺容完整地放在一部畫冊里了。 這本畫冊叫《舊城遺韻》。雖然只印了1000冊,馮驥才還是拿出一些畫冊,寫上“你心愛的城市”,送給城市的管理者們。 讓馮驥才始料不及的是,這本畫冊竟然幫了古董販子們的忙,他們?nèi)耸忠粌,按圖索驥,到老城去翻箱倒柜,恨不得把老城翻個底兒朝天。 還常有古董販子找上門來,叫馮驥才“開眼”。帶來的東西,都說是天津老城的,看得馮驥才怦然心跳。他決定跟古董販子到老城走一趟。 半年沒去老城的馮驥才驚呆了:“頹墻斷壁,觸目皆是。在推土機的轟鳴聲,城中多處已夷為平地。海張五那大宅子呢?益德王家那座拱形刻磚門樓呢?明代的文井呢……全沒了!全沒了!” 他跟著販子進了一座大房子。房里像個大倉庫,堆著舊家俱,從老房上拆下的鏤花隔扇、磚雕石刻!斑@些被拆得亂七八糟的東西,像一堆堆殘肢斷臂。但注目細瞧,這些建筑構(gòu)件,無一不是精致講究。” 一問才知,這里果然是津門二百多年的金家老宅,這間大房子就是金家的書房。這金家祖上就是中國山水畫大家金玉崗(芥舟)。馮驥才在“文化考察”時來過這兒,可現(xiàn)在無論如何也對不上號了,四下里已拆得面目全非。 畫冊的油墨味還沒散盡,老城已拆去近半,許多名門豪宅被蕩滌一空…… “我們不能容忍自然環(huán)境被破壞得一片荒蕪,卻公然放任珍貴的人文環(huán)境被搞成一片空白” “20年前我們的對手是保守僵化,現(xiàn)在的對手則是一味地追求新潮!瘪T驥才認為。 他說他常問一些當官的:你們到底要把城市改造成什么樣子?回答有兩種:前一種是,沒想那么多,先解決老百姓住房問題再說;后一種是,現(xiàn)代化城市,F(xiàn)代化城市具體是什么樣的?回答就卡殼了,“沒想那么多! “我真害怕,現(xiàn)在中國的城市正快速走向趨同化,再過30年,咱們祖先留下的千姿百態(tài)的城市文化,將會所剩無幾。如果中華大地變成清一色的高樓林立,霓虹燈鋪天蓋地,那將是多可怕的事情!” 他還這樣寫道:“每一個城市的歷史特征,都是千百年來不斷的人文創(chuàng)造的結(jié)果。它有如原始森林,都是一次性的,過往不復(fù),去而不在。我們不能容忍自然環(huán)境被破壞得一片荒蕪,卻公然放任珍貴的人文環(huán)境被搞成一片空白。我們還是文化大國和文明古國嗎?” 馮驥才找到一位負責城建的領(lǐng)導,說:“天津人用了六百年,在老城里凝聚和營造成一種獨特的文化,不能叫它散了,F(xiàn)在,公家、私家、古董販子都在趁亂下手,快把老城這點文化分完了。應(yīng)該建一座博物館,把這些東西搬進去!”在這位副市長的關(guān)心下,選了一座有四套院的老房子做館址。 文物怎么來呢?他們想了個辦法———捐贈。天津老百姓歷來急公好義,喜歡公益的事,號召老百姓離開老城時,把老城的歷史留下來。 “怎樣讓老百姓參與這件事呢?我自己先花了幾萬塊,從文物販子手里買回一些東西,像木雕、石雕,捐了,F(xiàn)在老百姓捐來的東西很多,都是住老城時的日用品,像舊家俱、門墩、各式枕頭啦! 在天津采訪時,我特意去老城轉(zhuǎn)了轉(zhuǎn)。在沒拆的老院子里,搭蓋有許多小房子,路窄得只能容下一個人,像地道戰(zhàn)一樣。住這樣的老房子,冬天冷,夏天漏,夜里上個廁所也要跑老遠的路。 我問馮驥才:“安居與城市文化保護不矛盾嗎?” “也有人問過我:馮驥才你住老房子還是住單元房?你自己怎么不住到破房子里?這不是抬杠嘛。這事不能抽象地談! 他說,首先,你對這個城市是不是很清楚,哪些舊房有價值,必須保留,哪些沒有很高的價值,可以改造!皢栴}是,現(xiàn)在有些地方應(yīng)該拆掉,我們沒拆;有些地方很有價值卻非拆不可,為什么?因為那兒地皮貴,拆了再建開發(fā)商能掙大錢嘛。” “有些老百姓住的房子確實很破,可你蓋的那樓呵,說白了,他們也住不起,還不是給老百姓點兒錢就把他們打發(fā)了?老百姓還是要到處借錢買新房,并沒完全解決他們的住房問題。到底是誰得了好處? “城市文化保護,方法很多,像天津老城保護,政府聽取了專家的意見,最后在中間劃了一小塊兒地兒,絕對不拆,然后把外邊的精華擱里邊,等于把老城濃縮了。這不既改造了,又保護了?” 他認為“安居與城市文化保護”并沒有根本沖突。 馮驥才在意大利的佛羅倫薩時,有天清早,鳥叫聲把他吵醒了。他出去散步,感覺像是走在文藝復(fù)興時期的畫里一樣。突然前邊“咔啦”響了一聲,他還往前走,看見一個老人,手里拿塊墻皮,墻皮上有一點兒花紋,正抬頭四處看,他是想找出這塊墻皮是哪兒掉下的。后來他找到了,就把墻皮擱在那家門口。 “我在歐洲,在法國、意大利、奧地利,心里感到特別悲哀:看看這些國家的歷史文化那么燦爛、豐富,信息量那么大;人們對自己的文化是那么珍愛、自豪,簡直是奉若神明。而我們呢?我們太缺乏文化的自覺和自珍了。 “世界許多名城,都以保持自己古老的格局為榮,而我們卻在炫耀‘三個月?lián)Q一次地圖’,這是可怕的‘奇跡’”。 “我們不能在目瞪口呆中,聽憑歷時600年的一條古街,在民工們無知的鐵錘下粉身碎骨,蕩然失去! 城市越大,其根越茂,這根須中有幾根最長最長的,便是這城市的老街。 估衣街就是天津根須最長的一條老街。 1999年12月9日,馮驥才突然得知這條老街也要拆了。“我一下驚呆了,無法置信。眼前立刻出現(xiàn)那一片蒼老、迷人、情深意長的老房子!彼f搶救估衣街,就跟打仗一樣。對這段經(jīng)歷,馮驥才有很詳細的記錄: 估衣街上名店林立,有謙祥益、瑞蚨祥等市級文物保護單位,街本身亦是文物保護單位,銅牌就在估衣街西口的墻上。作為歷史文化名城天津的支柱性的文物街區(qū),怎么說拆就拆呢? “當我讀到署名為天津市紅橋區(qū)大胡同拆遷指揮部于12月8日發(fā)布的《致紅橋區(qū)大胡同拆遷居民的公開信》,才相信這一災(zāi)難性的事實。而且這屬于很難動搖的‘政府行為’。我感到這事的嚴重與緊迫。沒有遲疑,馬上與助手馳車前往估衣街,直撲文保單位謙祥益! 謙樣益1917年建成,為中西合壁的三層樓宇,飛檐連棟,四壁雕梁,氣勢恢弘。外墻的下半部為清水墻,以津地著名磚刻為飾;上半部是精美繁復(fù)的鐵花護欄。 “我們對樓內(nèi)外的文物現(xiàn)存進行考察,發(fā)現(xiàn)內(nèi)部保存非常完整。木質(zhì)的檐板、樓梯、廊柱,一律雕鏤精工,古色古香,優(yōu)美之極,而且毫無破損,保持了原有的氣質(zhì)與風貌! 該處現(xiàn)為小百貨批發(fā)公司。一位負責人介紹說,公司經(jīng)理趙為國在此工作30年,一直堅持對這座古建筑的保護:不準隨意涂抹油漆,任意拆改原結(jié)構(gòu),冬天不準生爐子,以免發(fā)生火災(zāi)……在這兒曾拍過《燕子李三》、《小鳳仙》等多部電視劇。 考察時,已有3批拆遷人員來謙樣益看房,估算樓中檁柁門窗等等木料的價值。據(jù)說有人要買下這座3400平方米建筑的全部木料,出價15萬元!斑@便是歷史文化在現(xiàn)代化改造中真實的‘價值’了!” 從動遷令發(fā)布到搬遷,中間只有4天時間。 “11日,我寫信給市長,并附上加急放大的謙祥益等處的彩色照片10幀,請市長關(guān)注此事。同日,有記者追問市拆遷辦公室,答復(fù)是謙祥益不能拆……”但動遷還是開始了。 “想從這快速起動的列車上搶救下瀕死的估衣街,可能性極小。但我們不能在目瞪口呆中,聽憑歷時600年的一條古街,在民工們無知的鐵錘下粉身碎骨,蕩然失去! 馮驥才趕緊召集了有志于城市文化保護的志愿者,決定做四方面工作:l、邀請專業(yè)攝像師,將估衣街挨門挨戶地進行攝像,留下估衣街鮮活的音像史料。2、拍攝照片。在對估衣街仔細的文化搜尋中,將所有有價值的文化細節(jié)留在照像機的底片上。3、訪問估衣街的原住民,用錄音機記錄下他們的口頭記憶。保留估衣街的口述史。4、搜集相關(guān)文物。必要的文物花錢買。盡可能挽留估衣街的實證性的文化細節(jié)。 “我要求他們有救火般的速度和救死般的精神!” “保護性改造與建設(shè)性破壞,正是針鋒相對的兩種說法、兩種觀念、兩種立場! 估衣街一帶的居民搬遷已開始,搬空一處就拆除一處。志愿者不斷地從現(xiàn)場打電話給馮驥才,告訴他新發(fā)現(xiàn)的每一組磚刻、石雕,一塊牌匾或一件傳之久遠的原住民的生活用品。 他們從天津總商會遺址,搶救下兩處門楣處的磚雕和房屋托檐石的雕刻。石件巨大,石色青碧,至少200斤,上有文字圖案;磚雕為博古圖案,樸厚凝重,是天津磚雕鼎盛期的精品。然而這些事,本應(yīng)當?shù)卣嚓P(guān)部門來做,但數(shù)十年來卻從沒做過。 “這一宗浩大的文化遺產(chǎn)實質(zhì)上是廢置著。但偏偏又掛著塊‘文物保護單位’的牌子,保護單位無保護,甚至根本不知為何物。這實在是個諷刺,也是個悲哀!”馮驥才說。 保住百年老店謙祥益,成了老街搶救的重點。 但謙祥益再次接到拆遷通知。通知上說明,到時停電停水,違者依法處置等。同時,市領(lǐng)導到估衣街,并入老店謙祥益視察。 “此后,民間傳說很多。有說照拆不誤;有說領(lǐng)導講了,馮驥才再說保護,就叫他出錢;有說規(guī)劃變了,估衣街不動了。紛紜雜亂,莫衷一是。一方面,我加緊上述四個方面的工作。另一方面,還要加強保護的聲音! 2000年1月20日,馮驥才開始策劃出估衣街的明信片,一套五枚,他為每一份明信片都寫了對聯(lián),“古街更比當年美,老店不減昔日雄”、“風雨街上過,歲月樓中存”、“不離不棄斯史永繼,莫失莫忘此物恒昌”。 春節(jié)將至,民工回家過年去了,拆遷暫時中止。但按原計劃,估衣街兩旁的店鋪建筑應(yīng)于2月21日動遷。 正月初四,《估衣街珍存》明信片趕印出來。 正月初六上午9時半,馮驥才趕到首發(fā)簽名銷售現(xiàn)場,已見人山人海,排隊如長龍,牛群也從北京趕到助陣。10時,馮驥才當街演講:估衣街是600年來一代代祖先的創(chuàng)造,它在天津的歷史文化與人民的情感中有重要的位置,我們深深依戀和熱愛它。這套明信片實際上是對這一遺產(chǎn)的搶救與補償。 簽名活動至12時半,準備的1300套全部簽完。 簽名活動很快有了反響,不少新聞媒體在網(wǎng)上得知此事,決定到津采訪估衣街拆除一事,還有多家媒體,來電詢問此事!拔液孟褚磺卸荚诟杏X走。我想,我還得再努力一下,不管結(jié)果如何! 正月十五日上午,再次簽名銷售明信片,一個半小時500套全部售罄!拔液灻麜r,頭腦熱哄哄,激情澎湃。簽后卻一陣冰涼,內(nèi)心寥落虛空。雖然經(jīng)過我們的努力,對估衣街原來的動遷計劃,產(chǎn)生一定的動搖,但是否能整體地保護住估衣街,依舊沒根沒底。那么,我還要做好另一件事,便是把這次搶救的果實,收結(jié)起來編一本《搶救老街》。” 正月十七日上午,估衣街忽然傳出消息,說當?shù)匕傩张c商家沿街貼出大標語:“社情民意不可欺,保留估衣街!”、“商業(yè)發(fā)祥地,龍脈不可動”、“保留古跡,不愧天津人民”、‘紅木家具不能變組合”等。 “百姓起來捍衛(wèi)自己的文化,這在中國當代是首次。雖然媒體上沒有報道,但它的意義卻是重大和深遠的。知識界思想的種子一旦在人民中間開花,社會文明就有希望! 這年“兩會”文藝界政協(xié)委員與李嵐清座談時,馮驥才做了題為“拯救城市文化刻不容緩”的發(fā)言。 返津不久,馮驥才參加了關(guān)于估衣街地區(qū)改造方案的專家論證會!爱斘衣牭酱朔桨傅拿Q為‘估衣街地區(qū)保護性改造方案’,便放心一半。保護性改造與建設(shè)性破壞,正是針鋒相對的兩種說法、兩種觀念、兩種立場! “以前都奔估衣街來,現(xiàn)在都知道拆了,不來了。就剩下這段兒,完了,人氣兒沒了! 今年9月13日,我去天津采訪馮驥才,一下火車,我就先奔估衣街,想看看它現(xiàn)在是什么樣兒。出天津站,過海河往西,坐車沒走多遠就到了。估衣街西段還是拆了,現(xiàn)在是工地,街兩邊搭著腳手架,正在建低層磚樓。 一個攝影師給我描述這里拆前的樣子:這是院落,那是胡同。街道很窄,臨街的建筑很漂亮。附近有瑞蚨祥慶記、謙祥益、山西會館、青云客棧、天津總商會等老店和遺址!艾F(xiàn)在,只留下個謙祥益,還是原先的三分之一! 估衣街的東段沒拆,還是老樣子,站在街口向里一望,店鋪林立,商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街口立一座兩層老房子,樓下是中式磚雕,樓上是西式鐵花護欄,樓頂是彩色罩棚,這兒是“瑞蚨祥鴻記”。 從里邊出來個中年男人,說是在這里工作的。我問他這房子舊了,還好用嗎? “好用!”他回答得特干脆!氨刃路孔舆好用,結(jié)實著那!你看看人家這墻縫,都是和江米湯灌的。我跟你說吧,1976年大地震,我那瓦都沒被震掉!迸挛也恍牛I(lǐng)我進后院,果然看見房頂上一排排青色老瓦。 “以前來這兒買東西的人多嗎?”我問。 “這么跟你說吧,估衣街,就好比北京的大柵欄。一到臘月二十四五,這街都走不動,人多,為嗎?這兒地角好,東西全,又便宜! “你對這兒挺有感情的?” “管你有感情沒感情,政府一聲號令叫你拆就得拆。估衣街也好幾百年歷史,西段不都拆了,那邊比這邊還漂亮!彼槐M卣f:“這邊最多也就兩三年的事兒。” 出了瑞蚨祥,站在街心東張西望時,幾個攤主湊過來,用天津話問我:“你們是做嗎的?是不是要拆了?嗎時候拆?” “拆了再蓋新的,不好嗎?”我問他們。 “蓋也蓋現(xiàn)代氣息的,老味兒能蓋出來?早拆沒了。這地界多好,開發(fā)商眼珠子瞪這老大!彼麄儽缺葎潉。 “那邊拆了,對你們這邊有沒影響?”我又問。 “沒人來了。”一個女人高聲道。“以前都奔估衣街來,現(xiàn)在都知道拆了,不來了。就剩下這段兒,完了,人氣兒沒了! 在馮驥才他們搞的對原住居民的采訪中,有一段記錄,口述者就是在估衣街上經(jīng)商的:“我對估衣街有感情,人送我外號‘業(yè)余導游’,愛跟人念叨這里的歷史。有時一撥撥旅游的,在街上溜,只要停我這兒,我就往前湊,聊唄,反正我知道得不少,人家聽了也美。 “1989年買賣最好,搶購風,人海了。那年給我印象最深的倒不是這事,是個老頭。倍兒老了,都毛八十了。 “那是一個下午,老爺子西裝革履,一看就是從東南亞那邊來的闊主兒。一張嘴,好么,滿嘴天津味,海外雜音一點兒都沒。后邊呼嚕呼嚕跟了一大群,十多號人吧。 “我站馬路邊就跟他們介紹,什么萬泉堂、樂仁堂、五彩胡同,我逮嗎說嗎。老爺子就接過話茬說這兒變樣了,那兒還沒變,他說自己是老侯家后的,曾在估衣街好幾個店學買賣,后來才跑南邊去的。我們越聊越熱乎,老爺子說,閉著眼尋思,哪如這樣親眼回老家看看好哇。 “人家坐飛機來一趟,就專門為看估衣街,憑嗎?就憑這風土人情跟別地界不一樣,要不哪會走了那么多年,惟獨對這兒念念不忘,非回來一趟才安心。 “來看估衣街的、欣賞估衣街的人有的是,看的就是這兒的老味兒。瞧這門窗,全是老的,花梨木的,可惜油過了……” 我問過馮驥才,看著估衣街上的老建筑一點點拆了,心里不難受嗎? 他說最讓他傷心的,是把天津總商會遺址給拆了!疤旖蚩偵虝,是座很漂亮的建筑,木結(jié)構(gòu)的。它是中國當世僅存的原汁原味的“五四”運動遺址,應(yīng)該是國家級文物。天津是個商業(yè)城市,總商會又是一座商業(yè)遺址,改成天津商業(yè)博物館,應(yīng)該是很好的! 總商會后來成了一家工廠的倉庫,“五四”運動80周年時,馮驥才在里邊支了個案子,搞了場學術(shù)會議,紀念“五四”運動!拔乙蚕胗眠@種方式,吸引人們重視這個地方。我也想了各種各樣的方法保護它,請市里的頭兒去看…… “后來說是把它挪一挪,我問你為什么要挪它?如果說一條道路非要穿過這兒,你可以遷移一下,可你一個商業(yè)買賣,在哪兒建不行?為什么非得在這兒?可他們還是趁我去法國時,把總商會給拆了。我回來一看,什么都沒了。 “我站在廢墟上,真哭呵。我的助手跟了我那么多年,從沒見我這么哭過。真是太可惜了!這兒也是周恩來當年活動的地方!逅摹\動時的學生領(lǐng)袖馬駿,就是在這兒以頭撞柱,欲以肝腦涂地的方式,喚起眾商的覺悟,讓他們罷市支持學生的。最后,我們只搶救下來兩根馬駿當年撞的柱子,從民工手里,100塊錢一根買下的! “老街保護,可不可以說是基本失敗了?”我問馮驥才。 他沒直接回答我,停了一會兒,他說:“有關(guān)搶救老街的文章,我寫得很憂憤。有時候我會感到非常憤怒,但我不會在某件事情上轉(zhuǎn)不出來,我只能去做更多的事情。” 讀馮驥才《手下留情》這本書時,里邊有個情節(jié)令我難忘,那是1996年馮驥才去開羅,主人邀他去那兒的老城區(qū)———著名的汗·哈利利玩,那是幾十條老街構(gòu)成的最古老的市中心。 “在曲折繁復(fù)、交織如網(wǎng)的老街老巷中,擠著幾千家小店鋪,專門賣埃及人特有的銅盤、首飾、紙莎草畫、皮件和石雕,店鋪中還有一些兩層樓高的飯店,可以吃到埃及人愛吃的烤餅和手抓羊肉。身在其中,我陷入開羅人獨有的生活旋渦里,奇特又溫暖。我說:這里的感覺真是好極了。我對主人說讀過你們的諾貝爾獎得主納吉布·馬哈福關(guān)于這個市場的一些小說片斷,現(xiàn)在不知道是他把這條街寫活了,還是這條街使他寫活了。 “主人聽了很高興,他說:開羅也有一些國際化現(xiàn)代化的大街,很漂亮,很氣派,但那不是開羅,這才是開羅,是埃及!唉———他忽然問我:你的城市也有這樣的老街嗎?我心里忽然就冒出天津的古文化街和估衣街,不由得很驕傲地說:當然!”(董月玲) 摘自:中國青年報
聲明:本版文章之版權(quán)屬于原作者及原刊載媒體,如轉(zhuǎn)載請與原刊載媒體聯(lián)系,謝謝合作. |
|||
|
新聞大觀| | 中新圖片| | 中新財經(jīng)| | 中新專稿| | 圖文專稿| | 中新影視| | 中新出版| | 中新專著| | 中新英才| | 華人世界| | 臺灣頻道| | 供稿服務(wù)| | 聯(lián)系我們 |
|
|
本網(wǎng)站所刊載信息,不代表中新社觀點!】帽揪W(wǎng)站稿件,務(wù)經(jīng)書面授權(quá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