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英雄》，不是英雄

　　張藝謀真可謂老謀深算，一部《英雄》至今仍未公映，但宣傳炒作已經(jīng)沸沸揚揚了大半年之久，從劇照嚴(yán)禁曝光，到海報層出不窮，從片場跟蹤實錄，到劇本完整披露，出完小說又出紀(jì)錄片，接受完獨家訪談又開記者招待會，片花賣完又賣，幾乎連慶功會都提前舉行完了，廣大老百姓們(除了能在深圳觀看試映的數(shù)百幸運兒)依然未能在電影院親睹“英雄”降臨，只有摸著被吊到半天高的胃口呼疼：怎么這“英雄”比村姑還扭捏？

　　吊癮仍舊繼續(xù)。《英雄》電影原聲唱片開始預(yù)售，而MTV都已經(jīng)在電視臺熱播。主題曲《頌英雄》由王菲、張亞東、林夕這雷打不動的鐵三角組合制造，這依然是老謀子的“陰謀”之一，公映前就招安了廣大王菲歌迷，票房就有了一定程度上的保證，用心何其良苦！但筆者覺得，《頌英雄》除了MTV中那些《英雄》鏡頭稍有看頭之外，其余無甚可取。

　　三大錯位

　　先說演唱。王菲在約滿EMI和簽約索尼之間，有一大段時間空白，因此以往每年一張的王菲唱片今年算是泡湯了，菲迷們只有靠聽阿菲的一些電影主題曲解解饞。頑皮跳脫的《天下無雙天啦地啦》只是飯前小吃，纏綿悱惻的《我愛你》算是頭盤，大制作《頌英雄》才屬于主菜，阿菲冷冽孤清的歌喉依舊帶有出塵的寂寞荒涼，和《英雄》畫面意境還算般配，但只屬不過不失，一來為旋律歌詞所縛，二來像《英雄》這種強化男權(quán)、淡薄女性意識的武俠片，主題曲由女聲演唱不免帶有錯位與諷刺，由此更能證明張藝謀選擇王菲，只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商業(yè)行為，并不如他對外宣布的表面理由那么堂皇大方。

　　再說作曲。不知是何原因，在譚盾做完所有電影配樂之后，張藝謀才驚覺《英雄》缺了一部商業(yè)大片應(yīng)該有的主題曲，就臨急臨忙拉了張亞東進來，但這首與譚盾音樂肯定有一定隔閡的《頌英雄》，會插進電影中哪一部分(破壞電影配樂的完整性)，恐怕也是一個傷壞了老謀子腦筋的問題。究竟是否只在電影結(jié)束后才響起，還是根本只在原聲唱片中出現(xiàn)，筆者拭目以待。不過聽完《頌英雄》，筆者不得不相信將英倫電子玩得出神入化的張亞東，其實并未能承載電影所蘊涵的東方傳統(tǒng)文化及中國歷史感，縱然加入紛紛揚揚的民族樂器，也只得其聲不得其神，老謀子的一廂情愿，又一次遭逢錯位。

　　最后說說作詞。被許多歌迷尊為“夕爺”的林夕，縱橫港臺16年，作品已逾兩千。如今他儼然是港臺詞壇教父，只要作詞一欄打上“林夕”二字，就如同一個保證品質(zhì)與銷量的金質(zhì)蓋印，難怪眾歌手監(jiān)制都那么趨之若鶩。但林夕出“行貨”(敷衍之作)卻是一個公開的秘密，他詞作的質(zhì)量因人而異，他偏愛的歌手才能常常獲得好詞，其他的，大多只能討個名分而已。王菲就是林夕偏愛的歌手，可是《頌英雄》卻不是一首好詞，甚至連死忠菲迷都不喜歡，原因耐人尋味。

　　詞人氣質(zhì)

　　這其實與詞人氣質(zhì)有關(guān)�？v觀林夕這位中文系畢業(yè)的才子詞作，其作品覆蓋范圍十分之廣，有剖析男女情愛、贊頌父母親情，也有針砭時代弊端、諷刺都市冷漠，或甜或苦或積極或頹廢，連佛經(jīng)禪學(xué)、基督教義、哲學(xué)道理都被他一一收進詞內(nèi)，但其表現(xiàn)形式，都離不開以小見大、眉目傳情，縱使意象萬千，但均以細(xì)膩而精致的筆觸刺人心魄，就如黛玉葬花，梁�；�，催人淚下。但當(dāng)林夕一涉及家仇國恨的“大”題材，不免有些茫然，因為他有李清照的敏感、張愛玲的“小心眼”、柳永之寂寞悲涼，卻惟獨不能如“關(guān)西大漢，銅琵琶、鐵綽板，唱‘大江東去’�！边@是詞人氣質(zhì)所限，先天使然。所以這首二百多字的《頌英雄》，言詞呆板內(nèi)容空洞，食之無味觀之無趣，全無英雄氣概，反而絮絮叨叨婆婆媽媽，如某些“晚會歌曲”一般讓人討厭。

　　其實像《英雄》這種題材，港臺詞人中，并非沒有能夠駕馭之人，最適合的人選莫過于黃彈�！皽婧Ｒ宦曅Γ咸蟽砂冻薄�，不過十個字就把笑傲江湖的滔天氣勢傾瀉開來，這種暢快淋漓、縱橫睥睨的大寫意手法，只能出自豪爽奔放的彈叔筆下，而與細(xì)膩婉約的林夕無關(guān)。除了氣魄萬千的《滄海一聲笑》(電影《笑傲江湖》主題曲)，臨摹蕭峰豪邁氣概的《萬水千山縱橫》(電視《天龍八部》主題曲)和改自古曲將軍令、鏗鏘有力《男兒當(dāng)自強》，都是黃彈豪放詞的經(jīng)典范例，拿林夕填寫的同類題材作品《天煞孤星》(《中華英雄》主題曲)、《風(fēng)云》(《風(fēng)云·雄霸天下》主題曲)相比，高下立判。

　　把眼光再放遠(yuǎn)一點，早在上世紀(jì)70年代末80年代初，就有一位香港詞人達到流行音樂豪放詞的巔峰，他就是盧國沾。一首《天蠶變》不知喚醒了多少男兒武俠夢，一句“冷眼對血路，寂寞是命途，明月映山崗，倍覺孤高”道盡生命蒼涼；而與《頌英雄》一樣描寫秦始皇的《秦始皇》(其實《英雄》中最大的英雄是秦始皇而不是那些反秦刺客)，僅僅用開頭六個字就把整首《頌英雄》壓下去，那就是“大地在我腳下”！六個字一錘定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英雄蓋世誰與爭鋒？所以后來者，常常把歌中“登山踏霧、指天笑罵，舍我誰堪夸？”的詞句作為對盧國沾的贊頌與敬仰，這是不得不提的題外話。

　　但可以預(yù)見的是，《頌英雄》在用人上的錯位與失敗，應(yīng)該無礙于張藝謀在《英雄》這部電影在商業(yè)上的成功，畢竟這樣一部眾星輝映的“年度大作”，是不可能被一小撮人的口水淹沒在英雄秳的。畢竟深諳商業(yè)游戲規(guī)則、已得天下與人心的老謀子，才是娛樂圈的當(dāng)世“英雄”。

　　來源：南方都市報作者：許皓宇

編輯:王艷紅

【打印稿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