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3月23日,厲以寧在北京大學百年講堂參加“2007年十大系列中華英才”頒獎典禮。(資料圖片) 中新社發(fā) 王辰 攝
中國的經濟轉型將逐步實現
——訪著名經濟學家、北京大學民營經濟研究院院長 厲以寧
經濟形勢好的時候,沒人想到要抓緊時間轉型
人民論壇記者:我們了解到,這次金融危機對世界,特別是西方發(fā)達國家影響很深。此次金融危機對中國經濟的影響究竟有多大?
厲以寧:相對來說,中國金融業(yè)受到的沖擊并不太大。雖然由于國內一些企業(yè)經濟情況不好,使得不良貸款在增加,但金融本身并沒有受到較大影響。
外國老百姓的存款是存到商業(yè)銀行,保險、養(yǎng)老這些都由商業(yè)機構在操作。這種情況下,金融危機一來,金融就出問題了。老百姓很恐慌,自己多年的儲蓄、養(yǎng)老金沒有了,所以就想辦法把錢從銀行取出來,這樣政府沒有辦法,只有救。但是中國沒有這個問題,因為中國老百姓的存款主要存在國家控股的銀行手里,中國的養(yǎng)老金、社;鸲际怯蓢襾碇蔚,不會出問題,所以從這方面來說中國與西方不一樣。但也不能忽略企業(yè)不良貸款的增加對金融的沖擊。
相比金融業(yè),中國受到沖擊較大的主要是實體經濟,尤其是出口企業(yè)。從產業(yè)鏈的角度看,出口企業(yè)位于最后一端,訂單下降了,出不去了,或者出去以后沒收回對方的貨款等等,都會影響到產業(yè)鏈上游的其他企業(yè),影響到為其服務的周圍的企業(yè)。所以中國的問題是因為出口訂單下降,出口減少,企業(yè)倒閉,再影響到產業(yè)鏈上的其他企業(yè),導致失業(yè)增加。
若要進一步考察,中國經濟目前出現的狀況實際上是三種因素的重疊。
第一,世界金融危機的影響。
第二,中國經濟本來就到了拐點。中國10%以上的GDP增長率已持續(xù)了多年,這個增長率在當前世界原材料供應緊張的背景下是必然要下來的,剛好2008年也到了經濟運行周期的拐點。
第三,多年來結構性矛盾的充分暴露。多年前,政府就一再強調,要調整產業(yè)結構,實現產業(yè)升級,要把粗放型的經營、生產改成集約型的經營和生產。但問題是:繁榮掩蓋了結構性矛盾,耽誤了經濟轉型。經濟形勢好的時候,發(fā)展順利的時候,沒人想到要抓緊時間轉型,問題就一直拖著,直到2008年矛盾才充分暴露出來。
當前國際金融危機告訴我們一個信號,就是中國今后發(fā)展一定要立足在擴大內需的基礎上,這才是穩(wěn)定、健康的發(fā)展。
壓力從來都是動力,挑戰(zhàn)從來都是機遇,能夠抓緊機遇,就是順應潮流而進
人民論壇記者:美國金融危機發(fā)展至全球經濟衰退之后,使中國經濟面臨了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中國社會各界都感受到了很大的壓力,外部壓力會形成一種倒逼的力量,您曾指出,改革是靠“逼”出來的,為什么?這對當前應對危機有怎樣的啟示?
厲以寧:從三個方面可以看出,改革就是靠“逼”出來的。
第一,因為改革初期中國仍在計劃經濟道路上走,如果那時講國外的經濟發(fā)展多快多好,會被認為是在美化資本主義。從當時的形勢來講,改革還不能說是發(fā)展規(guī)律的要求!拔幕蟾锩焙蟛簧偃说南敕ň褪,不能美化資本主義的發(fā)展,不能走市場經濟之路。所以說,中國的改革主要不是出于經濟發(fā)展內在規(guī)律的要求,而是形勢逼出來的。
第二,當時,在經過大量破壞以后,國民經濟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從中國國內的情況來講,老百姓吃不飽,沒有就業(yè)崗位,改革首先關系到老百姓能否吃飽肚子,能否就業(yè)的問題。這也是形勢所逼。
第三,過去有過“17年”(1949-1966年)不是“理想的”爭論!拔幕蟾锩惫倘恍枰穸!17年”所帶來的經濟發(fā)展雖然也不錯,但實際上有個基本問題沒有解決,這就是:中國是個大國,我們要成為社會主義工業(yè)化的強國,怎么可以走過去“17年”的路子。計劃經濟,可以使中國重點發(fā)展原子彈、氫彈等先進武器。當然,這些成績是不可抹殺的。但是在解決最關鍵的民生問題上,路子沒有走對。當時主要是人民吃不飽肚子。所以說,安徽鳳陽小崗村18戶農民搞改革,是被逼出來的,如果不是被逼出來,他們能偷偷摸摸地搞嗎?所以,應該說,正是國內外形勢所逼,中國的經濟體制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后來,越來越多的人都認識到了這一點。
總之,我們說改革就是被逼出來的。
當然,這次經濟危機是挑戰(zhàn),也是機遇,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關口。如果渡過這一關,中國經濟地位會逐步改善的。所以說,壓力從來都是動力,挑戰(zhàn)從來都是機遇,能夠抓緊機遇,就是順應潮流而進。經濟轉型,不也是被逼出來的嗎?
現在雖然處在困難時期,但不要提“過冬”兩個字,而應該用“休整”一詞來代替
人民論壇記者:應對當前危機,您有什么樣的看法和建議?哪一種措施應放在首位?
厲以寧:在政府能采取的應對措施中,排第一位的,我認為是減稅。高昂成本的下降是幫助企業(yè)渡過難關的最重要因素,而減稅則是實現這一目標的最重要措施,其他措施都不如減稅效果明顯。
有人擔心減稅以后稅收總量會減少,但我們應了解,即使減少也只是暫時性的。減稅后,稅源擴大了,稅基也增大了,稅收總量會增加。
第二,政府的投資是必要的,且應主要投在公共設施、基礎設施上,這既能保證增長的后勁,又能增加就業(yè)。
但是大家應看到,政府投資所拉動的內需不是最終需求,而是中間需求。譬如,鋼材、水泥等,都是中間需求。而最終需求包括出口和居民消費,中間需求中有一部分轉化為最終需求,那就是投資建設中雇用的勞動力,他們取得勞動報酬后把一部分拿去消費,從而產生最終需求。4萬億投資是好事,但到了30萬億可能就是壞事了,因為里面一定會有很多沒經過嚴格篩選和審查的項目。所以我們不要盲目投資,仍然要重質量、重結構。
第三,一定要保市場,占領國外市場不容易,失去市場后要收回也不容易。除減稅外,匯率調整也應有階段性的目標。我的建議是暫時穩(wěn)定在1∶6.8上下,在今后一段時期內不妨維持這樣的水平。
第四,政府注資于企業(yè)非常重要。光放松銀行貸款是不夠的,政府要通過投資公司來對優(yōu)質企業(yè)進行注資。這樣,企業(yè)沒有貸款利息負擔。國家注資可以采取優(yōu)先股的形式,只要分紅,就不會影響企業(yè)的股權結構。
第五,渡過危機,信心是關鍵,F在雖然處在困難時期,但不要提“過冬”兩個字,而應該用“休整”一詞來代替。積累經驗,做好休整,準備再度沖刺。企業(yè)在休整期要做好三方面的儲備工作:人才儲備、資金儲備、新產品及新技術的儲備。
第六,國家要抓住機遇,盡快轉型。為此,應抓緊機會理順產權,理順價格,包括理順糧食價格、資源品價格如油價、電價等。產權和價格理順以后,將促進經濟的轉型。 (人民論壇記者 周曉燕采訪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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