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中國革命和中華民族解放的偉大事業(yè),毛澤東舍小家為大家,動員組織自己所有的親人參加革命,他一家先后有6位親人為革命事業(yè)獻出了寶貴的生命。新中國成立后,毛澤東幸存的親人沒有一人在中央或地方擔任要職,曾在革命戰(zhàn)爭年代出生入死的大弟媳王淑蘭,只留在韶山故里做接待和宣傳講解工作;為革命事業(yè)無私奉獻的弟岳母周陳軒,晚年也只是和女兒一起過著平凡的生活。
毛澤民的結發(fā)妻子王淑蘭
1959年6月25日,毛澤東回到闊別32年的故鄉(xiāng)。他剛剛在韶山賓館住下,就問韶山公社書記毛繼生:“四嫂呢?她在不在家里?”
毛繼生說:“她到長沙去了。今天上午,我們已派人去接她回來!”
毛澤東說:“對,應該請她回來。她回來了,就有人幫我待客了!”
這里所說的四嫂,就是毛澤東大弟弟毛澤民的結發(fā)妻子王淑蘭。毛澤民在家族排行第四,按鄉(xiāng)里習慣,人們都稱呼其妻為四嫂。王淑蘭是一位纏過足的舊式女性。她和毛澤民的結合,是依照流傳千百年的傳統(tǒng)老規(guī)矩辦理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于王淑蘭出身農(nóng)家,她嫁到韶山南岸上屋場毛家后,很快就適應了農(nóng)村新媳婦的生活。每天雄雞剛剛報曉,她就起床,生火做飯,清掃庭院,縫補漿洗,喂豬放鴨。農(nóng)忙季節(jié),也時常下田干活,一天到晚總是忙前忙后,經(jīng)常要忙到月上樹梢,才有歇息的機會。對于這樣繁重的家務勞動,王淑蘭從來都沒有怨言,自然獲得鄰里的夸贊和公婆的喜歡。
雖然是包辦婚姻,王淑蘭和毛澤民卻十分恩愛,相敬如賓。短短幾年時間,他們生育了三男二女。不幸的是,除女兒毛遠志長大成人外,其余都先后夭折。作為母親,王淑蘭盡到了最大的責任。
如果不是大哥毛澤東的一項偉大計劃使她的生活發(fā)生了重大轉(zhuǎn)折,她也許也會像千千萬萬的農(nóng)村婦女一樣,生兒育女,勤勞苦作,默默無聞地走完人生旅程。
毛家的兩位老人相繼去世后,按照鄉(xiāng)俗,家中由長兄主持家政。但毛澤東常年在外,小弟毛澤覃也在長沙求學,毛澤民便成了事實上的戶主。1921年春節(jié),毛澤東和毛澤覃從長沙回韶山老家過年。毛澤民覺得,應該趁這個機會,將家中的收支情況告訴哥哥和弟弟。
家中不時有客人來串門。毛澤東和毛澤覃也忙著拜訪親友和同學。正月初八,是母親文氏的冥誕。晚上,兄弟妯娌圍爐烤火,吃南瓜籽,抽旱煙,一家人十分融洽。毛澤民搬出賬本,將這幾年家庭的種種變故以及各項開支,細細講給大家聽。毛澤東向他揚揚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這些年來,毛澤東很少過問家事,全靠毛澤民夫婦在家操勞。尤其是在父母最后的日子里,求醫(yī)問藥,端茶送水,都靠他們夫婦兩人。因此他很感激弟弟和弟媳。但自從在北京結識了李大釗、陳獨秀等人后,毛澤東已樹立了改造中國的志向。他覺得如果老糾纏在這些銀錢出進的家庭事務中,最后至多成為一個像父親那樣的谷米商人,或是豬牛經(jīng)紀人?赊r(nóng)村最缺少的,不是精明的生意人,而是矢志改造舊農(nóng)村、建設新世界的革命者。他多么希望弟弟也和自己一起,來干這項前無古人的偉大事業(yè)!于是,他緩緩地說:“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jīng),我看這些賬就不要算了,田也不要種了。你才20多歲,跟我到長沙去,再讀點書,一邊干點活,將來做些有利于國家和民族的事吧!”
毛澤民有點動心,但也有顧慮。他說:“可是,家里的田土總不能讓它荒了吧。房子不住人,也會破敗掉的。”
毛澤東說:“田讓給家里窮、又會種田的人種去。房屋也讓給沒房的人家去住。至于別的東西,該送的就送人,該丟的就丟了!”說著,把目光投向王淑蘭:“四嫂,你想不想得通?”
王淑蘭是南岸上屋場唯一的女主人,她的意見至關重要。毛澤東每次回家,總要帶回許多新鮮的消息。聽大哥說過蘇俄實現(xiàn)了共產(chǎn)社會,沒有剝削,沒有壓迫。乍聽這些,她總覺得那是遙遠的事,F(xiàn)在,大哥說,田土送給別人種,房子借給別人住。大哥是不是想首先在自己家里實行“共產(chǎn)社會”呢?王淑蘭呆住了。但她一向敬重大哥,既然他把共產(chǎn)主義社會描繪得那么美好,而且又十分肯定地預言這個目標一定能夠?qū)崿F(xiàn),她還猶豫什么呢?她迎著大哥期待的目光,堅定地說:“為了奔一個好社會,丟棄一點壇壇罐罐,我想得通!
于是,韶山十里八鄉(xiāng)立即爆出一條新聞:南岸上屋場毛順生阿公的幾個崽女,還有兒媳婦,把田土都送人了,房屋也借給別人住了,連過年剩下的熏魚臘肉,也送給了左鄰右舍和親戚朋友。鄉(xiāng)親們都覺得好稀罕。直到許多年后,人們才明白過來,正是這種義無反顧的毀家興邦的決心和勇氣,推動了中國革命的航船。
懷著一種激動的心情,王淑蘭和毛澤民一起去了長沙。丈夫在大哥創(chuàng)辦的湖南自修大學當庶務,一邊管吃喝拉撒,一邊學習革命理論,投身革命運動。她則在家料理家務,撫育兒女。家里常有許多人來,徹夜談論著革命工作,有時也爭論得面紅耳赤。這時候,王淑蘭往往默默地坐在一旁,不時沏茶續(xù)水,盡一個主婦的責任。這樣,通過旁聽,她也明白了許多革命道理。幾年之后,她回韶山生孩子,正趕上鄉(xiāng)里農(nóng)民運動轟轟烈烈。孩子一滿月,她便投入其中,當上了韶山女界聯(lián)合會執(zhí)行委員,以大膽潑辣而著稱于韶山?jīng)_。1926年秋收以后,毛氏公祠祭祖。根據(jù)祠堂慣例,這是男人們的事情。王淑蘭偏偏不信,她帶領一群毛姓女子,跑進祠堂,和男人們平起平坐,一起吃祠堂的祭祖酒,打破了女人不能進祠堂的舊習。由于她的出色表現(xiàn),這年冬天,王淑蘭被吸收成為一名中國共產(chǎn)黨黨員。在以后長達20多年的革命斗爭中,不管環(huán)境有多么險惡,個人有多少困難,她都沒有辜負這個光榮的稱號。
“馬日事變”后,國民黨反動軍隊來韶山“清鄉(xiāng)”,王淑蘭無法安身,只好跑到長沙,后來離開湖南從事黨的秘密工作。1929年,因叛徒出賣,她不幸被捕,被關押在長沙井灣子陸軍監(jiān)獄。囚室里,沒有床鋪,地上鋪著潮濕的稻草,沒有陽光,空氣不對流,屋里臭氣熏天,真是一座典型的人間地獄!
嚴冬來了,外面下起了紛紛揚揚的大雪。一天下午放風時,男監(jiān)那邊有人向女監(jiān)打來一個雪球,女監(jiān)這邊也進行還擊,雪仗越打越激烈。突然,有一個雪球落地開花,露出一張紙條。王淑蘭警覺起來,連忙抓起那個紙條,閃進屋里。只見紙條上寫著:我們要聯(lián)合起來進行斗爭!
王淑蘭一思忖,用鉛筆也寫了一張紙條:我們同意。她把紙條捏進雪球里,使勁扔過去。雪球恰好打在那個丟雪球過來的人的腦門上,引得哨樓上守望的士兵哈哈大笑。
通過這種方法,他們串聯(lián)了監(jiān)獄中的6名共產(chǎn)黨員,成立了臨時黨支部。王淑蘭被選為女監(jiān)黨小組長。他們開展了要求改善政治犯生活條件的斗爭,要求改睡稻草為板鋪,延長放風時間,女監(jiān)政治犯要和刑事犯分開……堅持了半個月,獄方被迫答應了他們的要求。
王淑蘭坐監(jiān)獄的時候,帶著6歲的女兒毛遠志。同獄有一位叫羅醒的女共產(chǎn)黨員,帶著5歲兒子小華初。由于監(jiān)獄里常常有人被拉出去槍斃,這兩位拖兒帶女的女共產(chǎn)黨人相約,不管將來誰犧牲了,留下的后代,就由活著的人撫養(yǎng)成人。
1930年7月27日,彭德懷率領的紅三軍團攻克長沙,救出了正在獄中受難的共產(chǎn)黨人。王淑蘭一雙小腳,不能跟隊伍行軍打仗,組織上叫她就地隱蔽。羅醒則隨紅軍轉(zhuǎn)移,臨行前,她把兒子華初領到王淑蘭跟前,叫他跪下:“孩子,從今以后,這就是你的親娘!”王淑蘭拉起孩子,說:“對,你就是我的孩子。要飯時,我多要一口,一定要把孩子拉扯大!”送別了羅醒,王淑蘭帶著孩子,開始了漫長的流浪生活。她要過飯,當過傭人,乞食補衣,歷盡了人間滄桑。
七七事變爆發(fā)后,1937年12月,八路軍在長沙設立了駐湘通訊處,負責人是徐特立。王淑蘭立即去找他。她說:遠志是毛家的根,華初是革命烈士后代(她們分別不久,羅醒就犧牲了)。兩個孩子都十幾歲了,應該有屬于他們自己的世界。而她本人如果沒有孩子的拖累,還可以為黨做更多的工作。徐特立聽后,十分贊賞她的想法,于是設法將遠志和華初送往延安。
隨后,組織上分配王淑蘭做湖南省委的秘密交通員。她在軍警、特務遍布的地區(qū),來往穿梭,傳遞黨的文件和情報。她膽大心細,善于隨機應變,數(shù)年間竟沒有出過任何差錯。敵人怎么也不會想到,在這個衣衫襤褸的小腳女人身上,竟藏有共產(chǎn)黨的那么多機密!
1944年冬,黨組織派她和另一位同志去衡陽大雁頭建立秘密交通站。不久,日軍進犯衡陽,形勢急劇惡化。王淑蘭與組織失去了聯(lián)絡,仿佛一只失群的孤雁。幸虧黨組織很快找到了他們,王淑蘭才又繼續(xù)活躍在秘密交通戰(zhàn)線上。
全國解放后,王淑蘭來到北京。按照慣例,對于這樣一位歷盡苦難、為革命做出了重大貢獻的女性,組織上是應該委以重任的。但王淑蘭沒有文化,而且年紀也不輕了,因此,組織上考慮安排她到一個環(huán)境幽雅的地方去休養(yǎng)。然而,王淑蘭堅決不干。她的理由很簡單,她是一個革命者,只有不停地工作,生命才會有意義,讓她閑著,肯定會悶出病來。她主動向組織請求:干不了大事,看大門守倉庫也行。這怎么能說得過去呢?組織上為難了。因此,她的工作安排就一直落實不下來。
一天,毛澤東把她接去,兩人拉起了家常。毛澤東說:“四嫂,聽說我們南岸上屋場老家,每天都有許多客人去,也不曉得有沒有人招待。我想請你回到那里去,幫我待待客,你看如何?”
是啊,這么多客人來了,卻沒有主人在家,這多么失禮呀!
“行,我馬上回去,掃地燒茶,敬煙待客!”王淑蘭毫不猶豫地同意了。
毛澤東笑了,說:“也不要你掃地燒茶,你可以找?guī)讉助手。鄉(xiāng)下有句俗話么,在家不會迎賓客,出門方知少主人。只要不怠慢了四方賓客就好!”
就這樣,王淑蘭告別京城,晝夜兼程回到了韶山,在招待所做接待工作。她沒有任何官銜,每天陪著國內(nèi)外絡繹不絕前來韶山的客人參觀。韶山故里的事情有的是她耳聞目睹,有的是她親身經(jīng)歷,所以,她給前來參觀的客人介紹,既不要提綱,更不要講稿,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合適像她的講解員了。
王淑蘭是當年韶山南岸上屋場唯一幸存的革命女性,也是一位默默無聞,把畢生精力都獻給了中國革命事業(yè)的女英雄。毛澤東回來了,第一眼沒有看到她,一種沉甸甸的失落感頓時油然而生。
幸好王淑蘭聞訊立即從長沙趕了回來。久別重逢,王淑蘭拉著大哥毛澤東的手,眼里噙滿了激動的淚花。
毛澤覃的岳母周陳軒
周陳軒是毛澤東小弟毛澤覃的岳母,毛澤覃之子毛楚雄的外婆。她祖籍江西臨川鵬坊村,娘家姓陳,夫家姓周,后來便叫周陳軒。丈夫周模彬,曾任直隸知州,人稱道臺。辛亥革命后,他在長沙市松桂園買房定居,成為當?shù)匾粦艉苡新曂娜思。一個偶然的機緣,將長沙周家和韶山南岸上屋場毛家的命運緊緊地聯(lián)系在一起。周家的女主人,昔日的道臺夫人周陳軒,在她的后半生,把全部的愛甚至于她的生命,都交給了毛家。對這位善良的老人,韶山?jīng)_里老一輩人至今仍然記得清清楚楚。
1925年,毛澤覃在長沙黃家坪顏子廟平民學校教書。在他任教的班上,有一位名叫周國英的女學生,成績特別好,當時住在她的嬸子周陳軒家。大凡老師總是偏愛成績好的學生,毛澤覃在家訪時認識了周陳軒,還有她的女兒、當時正在含光女子職業(yè)中學上學的周文楠。
過了一段時間,含光女子職業(yè)中學國文教員張先生因病住院,請好友毛澤覃去給他代課,這樣,毛澤覃和周文楠又見面了。待張先生病愈出院,毛澤覃和周文楠已經(jīng)很熟悉,并且互相都有了好感。
那時候老師和學生談戀愛,似乎也是一種時尚。然而,周文楠的哥哥周祖余卻反對這門婚事,他覺得毛澤覃出身農(nóng)家,與周家門不當戶不對。母親周陳軒的思想?yún)s很開明。她說:“會選的選兒郎,不會選的選田莊。澤覃這孩子聰明好學,熱情仗義,人不錯。你管他的上輩人是種田的,還是打鐵!”
周家講究長幼有序,母親為女兒做了主,兒子就不敢多言了。
這年秋天,毛澤覃跟大哥毛澤東去了廣州。不久,毛澤東出任國民黨中央宣傳部代理部長。毛澤覃到黃埔軍校政治部工作,他寫信給周文楠,要她前來廣州。周文楠征得母親和哥哥的同意后,去了廣州,在婦女運動講習所學習。婦運講習所和農(nóng)運講習所同堂聽課,周文楠因此眼界大開,懂得了很多革命的道理。1926年夏天,毛澤覃和周文楠在廣州正式結婚。
1927年初,周文楠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同年4月12日,蔣介石在上海發(fā)動反革命政變,廣州的反動勢力也向共產(chǎn)黨人舉起了屠刀,毛澤覃和周文楠的處境十分危險。周文楠懷有身孕,行動不便。當時,毛澤東負責主辦的農(nóng)民運動講習所,已隨國民政府遷往武漢。為此,大家都勸毛澤覃夫婦趕快去武漢。
毛澤覃和周文楠乘船經(jīng)上海去武漢。在輪船上,夫婦倆與化名楊舉的二哥毛澤民不期而遇,他們結伴而行,很快就找到了大哥。那時,毛澤東一家住在武昌都府堤41號,房子不寬裕,楊開慧剛剛生下小兒子岸龍,正在坐月子,毛澤東的事務很忙,因此家里比較亂!欤珴蓶|把家人都找來,說,我們要趕快轉(zhuǎn)移,都呆在這里,一旦情況有變,就是等著別人來殺頭。他對全家做了安排:他本人留在武漢,繼續(xù)觀察形勢,澤覃去江西,開慧和文楠由澤民護送回湖南。在當時情況下,這當然是最佳選擇。但周文楠有點不樂意,楊開慧也面有難色。然而,情況緊急,容不得她們兒女情長了。
6月的一天早晨,兩位女眷和毛澤民踏上了回湘之路。毛澤東和毛澤覃去車站送行。在火車開動的那一刻,周文楠伏在楊開慧的肩上哭了。她和毛澤覃誰也沒有料到,這竟是他們的訣別!
毛澤民他們回到長沙后,都在松桂園周家住下,受到了周陳軒的熱情款待。幾天后,楊開慧帶著孩子回了鄉(xiāng)下板倉的娘家,毛澤民去了韶山,周文楠在母親的細心照料下,等待生產(chǎn)。
過了些日子,毛澤東也從武漢回到長沙,專程去看望弟媳周文楠,自然也就認識了親家娘周陳軒。老太太慈眉善目,待人熱情,她特意騰出房子,給毛澤東住。住了一個晚上,毛澤東心里忽然靈機一動:周家房子寬敞,老太太心地善良,前道臺大人的私邸又便于掩護,何不把湖南省委機關設在這里呢?于是,他去找老太太商量,并且告訴她,這樣可能有危險,需要她的配合。周陳軒早在心里猜想他可能是革命黨,但她沒有二話,說:“大伯伯在這里,不要講客氣。有什么事要我們?nèi)プ,只管吩咐就是了!?/p>
從此,一些著名的共產(chǎn)黨人,如夏明翰、蕭三、郭祝遐等,經(jīng)常來這里議事。周陳軒泡茶敬煙,熱情待客,有時還親自下廚。他們建立了親密的友誼。
1927年9月8日,周文楠生下一個男孩,這就是毛楚雄。周陳軒高興得合不攏嘴,忙著為外孫做一堂熱熱鬧鬧的三朝酒。然而,孩子的父親毛澤覃去了江西,音訊不通,大伯毛澤東前幾天去了瀏陽。孩子是毛家的根,毛家人不到場,三朝酒就沒有意義了。
那就等吧!等了10天,孩子的父親還沒有回來,大伯也沒有回來。等了半個月,他們?nèi)匀粵]有音訊。一個多月后,周陳軒和女兒隱隱約約地聽說,秋收起義沒有成功,毛澤東上了井岡山。
三朝酒沒有做成,長沙城里的風聲卻越來越緊,一批又一批的革命者被槍殺在荒郊野嶺,一隊隊戴著腳鐐手銬的共產(chǎn)黨人被押著游街示眾。往日繁華熱鬧的長沙城,籠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
1928年3月的一天晚上,一伙人沖進周家,將周文楠和她才6個月的兒子一起抓走,關進了監(jiān)獄。
接下來的日子里,周陳軒帶著兒子四處奔走,多方營救,但當局根本不給這位前道臺夫人—點面子!
周文楠一被捕,就遭到嚴刑拷打。但她只承認是毛家的親屬,不承認自己的共產(chǎn)黨員身份。于是情況有了轉(zhuǎn)機,當局準許周陳軒去探監(jiān)。這時候,周文楠在獄中患了痢疾,嚴重失水,幾近虛脫。周陳軒拿出私房錢作抵押,請長沙小吳門一家紙店的老板出面擔保,言明病好后回監(jiān),這樣才把周文楠保釋回家。
周文楠在家里調(diào)養(yǎng)了一個月,身體漸漸恢復,敵人又把她關進監(jiān)獄,孩子只能留給外婆帶。趁女兒在家,外婆周陳軒給外孫毛楚雄補辦了三朝酒。沒有賓客,氣氛很壓抑,做外婆的心里極其難受。
1930年7月,彭德懷率軍攻克長沙,救出了全部政治犯。楚雄盼媽媽,外婆盼女兒。然而,周文楠卻沒有回來。紅軍退出長沙后,周陳軒上街去找,在瀏陽門外,只見尸橫滿街。她思女心切,膽子陡然大了起來。一百多具死尸,她一個一個翻開看了一遍,仍然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女兒。后來,有人帶來消息說,監(jiān)獄里跑出來的人,都隨彭德懷去了蘇區(qū),周陳軒心頭的一塊石頭才落了下來!
女兒走后,周陳軒悉心照料著小外孫。她期待著有—天,孩子的爸爸和媽媽突然歸來,將一個活蹦亂跳的大小子交給他們。然而,1935年4月間,周陳軒從報紙上得悉了女婿毛澤覃遇難的消息,她傷心地哭了好幾場。
周陳軒丈夫在世時,雖然留下了一筆積蓄,但兒子—直沒有謀到滿意的差事,又時常生病,家庭經(jīng)過幾番變故,漸漸坐吃山空。為了一家人的生活,也為了撫育楚雄,周陳軒先是變賣細軟,后來又賣房產(chǎn)。1936年,當女兒周文楠被娘家族侄營救脫險回到長沙時,她家的生計已經(jīng)相當窘迫了。
黨組織沒有忘記他們。韶山中共秘密組織及時派人尋到長沙松桂園來,把他們一家接到了韶山。周文楠去毛氏祠堂教書,周陳軒則帶著楚雄住在毛家的老屋南岸上屋場。這里山明水秀,人心古樸,鄉(xiāng)里人都尊稱她為周外婆。在濃濃的鄉(xiāng)情中,周陳軒一家的生活很快安定下來。
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鄉(xiāng)間開始有人去延安。毛澤東得知周陳軒一家搬到了韶山,立即托人帶回一封信,并寄來20塊大洋,要周文楠去延安。1938年5月26日,毛澤東又寫信給族兄毛宇居:
“……楚雄已寄微款,爾后可略接濟,請督其刻苦節(jié)省。周先生漸留居韶山甚好,應看成一家人,不分彼此!
信中的周先生就是周陳軒的兒子周祖余。毛澤東早把他們看成一家人了!
周文楠去延安后,周陳軒和兒子、外孫一起,在韶山苦熬時光。楚雄去毛氏祠堂上學,要經(jīng)過兩口水塘,她怕他掉進水里,總是風雨無阻,按時接送;楚雄跟小伙伴上山砍柴,她要到路上去接;楚雄晚上做作業(yè),她為其掌燈?梢哉f,周陳軒把她所有的愛,一股腦兒全部傾注到了小外孫身上!
楚雄長到18歲那年,三五九旅南下到了湖南,王震旅長決定將他帶到延安去。周陳軒含著熱淚送別了小外孫。
從外孫離家的那一天起,周陳軒就開始天天盼望他歸來。這時,她的兒子不幸染上肺病去世,她孤身一人住在上屋場,在無盡的企盼中打發(fā)時光。春天來了,她上山采來菌子曬干,用缸子盛著;秋天,山上的毛栗熟了,她就摘來用袋子裝著。這些都是外孫楚雄最愛吃的,外婆年年為他準備著。
然而,楚雄自離家后除來過一封信外,再也沒有消息。周陳軒著急了。解放后,韶山有人去北京看望毛澤東,她便給毛澤東捎口信:請叫楚雄回家打一轉(zhuǎn),外婆日夜都想他!
但是外孫楚雄再也不能回來了!1946年,他作為解放軍談判代表,被背信棄義的胡宗南部隊殘忍地活埋在陜西省寧陜縣東江口!
怎么能把這樣一個不幸的消息告訴周陳軒呢?毛澤東為難了。他知道楚雄是外婆的心頭肉,也是她賴以生存的精神支柱。一個年屆古稀的老人,能夠經(jīng)得起這沉重的打擊么?1950年5月12日,毛澤東寫信給在沈陽工作的周文楠:
“接你母親去東北和你一道生活一事,我認為是好的。我可以寫信給湖南方面發(fā)給旅費。唯你母親年高,—人在路上無人招呼是否安全,是否需要你自己去湖南接她同去東北為妥當,請考慮告我。如你自己去接,我給湖南的信即由你帶去。”
接信后,周文楠趕往北京面見毛澤東。毛澤東特別囑咐說:“請你告訴外婆,就說我說了,楚雄是個有志氣的孩子,是韶山人民的好兒子。我把他送到外國很遠的地方學習去了,一時不能回來,也不能通信。免得老人掛念受刺激。時間長了,慢慢也就好了。楚雄年齡不大,為國捐軀,雖死猶榮。以后要好好照顧外婆,經(jīng)常安慰老人家!”
周陳軒被女兒接到沈陽后,常常惦念著韶山,說要回去看看。王淑蘭知道了,就從湖南去看望她,告訴她韶山的種種變化,轉(zhuǎn)達鄉(xiāng)親們對她的問候,老人聽了,高興得合不攏嘴。
有一回,毛澤東在與當年湖南第一師范同學、南京師范學院熊廷輝教授閑聊時,深情地說:“周陳軒外婆,帶著我弟弟澤覃的兒子楚雄,在韶山住了10多年。老人家撫養(yǎng)革命后代費盡了心血,生活很苦,沒有怨言。周外婆是一位很好的老人!
1968年8月,周陳軒在沈陽去世,享年88歲。老太太生前多次說,她在韶山住了13年,是她一生中住得最久的地方,她希望死后能葬回韶山去。周文楠寫信給毛澤東,轉(zhuǎn)達了老人的愿望。毛澤東通過中央辦公廳復信:請周文楠自己安排。周陳軒的骨灰被護送回韶山時,鄉(xiāng)親們按照傳統(tǒng)的方式,將老人的骨灰安葬在毛澤東故居對面的山上,與毛澤東的父母一起,長眠在那青山綠樹之中……(黃禹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