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漢字簡化運動從1909年陸費逵提出《普通教育應(yīng)當采用俗體字》算起,也有100年了;并且導(dǎo)致“文化中國”出現(xiàn)了繁體字和簡體字并存的局面,F(xiàn)在的問題是,簡體字正隨著中國國際影響的擴大而走出國門,國內(nèi)恢復(fù)繁體字的呼聲卻越來越高。主張使用繁體字的人把簡體字說得一文不值,主張使用簡體字的人則把繁體字罵個狗血噴頭。但在筆者看來,繁體字和簡體字不是水火不容的關(guān)系,而是應(yīng)該并列為中國的“國字”。
漢字簡化運動從一開始就存在一個認識誤區(qū),即繁體字難認、難讀、難寫,所以造成中國人不識字、沒文化。實際上,識字水平和文化程度與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以及教育的普及提高有很大關(guān)系,和字體難易程度的關(guān)系不是很大。18世紀之前,中國人的識字率一直是世界上最高的,維持在5%左右,這既得益于中國經(jīng)濟的相對富裕,也得益于中國人“耕讀傳家”的教育傳統(tǒng)。相反,中世紀歐洲的鄉(xiāng)村,除了牧師之外就再也沒有幾個識字的人。目前,臺港澳同胞也使用繁體字,不見得他們就比使用簡體字的大陸同胞沒文化。
另外一個問題是,文字固然是一種工具,但它也有自己的生命力,有其特定的、具體的含義。簡化漢字存在著不少問題,這是個不爭的事實。誠如古文字學(xué)家陳夢家所說:“文字是需要簡單的,但不能混淆。這些簡化字,毛病出得最多的是同音替代和偏旁省略。簡化后有些字混淆了!辈涣私夥斌w字的人,可能對這一點體會不深,筆者在此可舉一個例子。“亡”、“無”、“無”三個字,在古代都讀“無”(“亡”也可讀“王”),但各自的含義不同:有變成沒有,為“亡”;本來就沒有,為“無”;若有若無、若實若虛為“無”。如今,簡體字把三個字通混為“無”字,難免會丟失經(jīng)典文本的特定語境。
漢代許慎《說文解字》說:“無,奇字,無也。通于元者,虛無道也。王育說:‘天屈西北為無!币簿褪钦f,“無”字有兩種解釋:一是“元”字左撇上通成“無”,一是“天”字右捺彎曲成“無”,亦即古人常說的“天傾西北,地陷東南”。須知,“元”和“天”是中國文化的重要范疇甚至是價值信仰,比如《周易》里面說“元亨利貞”而百姓常及“元始天尊”,儒家說“天道”而道家倡“無為”,等等。但是,在簡體字中,“無”成了沒有和虛無,很難再表述上及的文化內(nèi)涵。
我們原先有“國語”即漢語普通話的觀念,今后也應(yīng)樹立“國字”即漢字的觀念。但是,“國字”不是只有一種,而是有兩種,即繁體字和簡體字。繁體字代表著五千年的中國歷史文化傳統(tǒng),是個長歷史的大傳統(tǒng);簡體字代表著近百年尤其是新中國成立后的中國歷史文化傳統(tǒng),是個短歷史的小傳統(tǒng)。對于這兩種“國字”,我們都要愛護和珍惜,不能非此即彼、厚此薄彼,更不能說主張恢復(fù)繁體字就要廢除簡體字,反之亦然。
既然有兩種“國字”,就難免會發(fā)生爭論甚至是沖突。一個比較穩(wěn)妥的解決辦法,就是暫時實行“繁簡并用”的“雙軌制”。實際上,大陸一直都在使用“雙軌制”,比如中華書局出版的古籍,絕大多數(shù)都是用繁體字排版印刷。再比如,為了照顧使用繁體字的特定的地區(qū)和人群,人民網(wǎng)、中國網(wǎng)等官方網(wǎng)站,一直就設(shè)有“繁體字”版。今后可考慮在國民教育體系中,語文教材的各文本原是繁體字的則繁體之,原是簡體字的則簡體之,使大中小學(xué)生至少能做到“識繁用簡”。個人以為,現(xiàn)在對一些商標、招牌、廣告、出版物等使用繁體字控制太嚴,不利于“雙軌制”的實行。
從長遠來看,兩種“國字”長期并存不太可能,但結(jié)局肯定不會是要么繁體字取勝,要么簡體字占優(yōu),而是各有取舍,具體則由民眾和歷史來選擇和檢驗。王達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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