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2日,北大師生和社會公眾排隊前來悼念國學大師季羨林先生。北京大學百年紀念講堂南大廳季羨林先生靈堂當天開始接受季老生前友好、廣大師生和社會公眾的吊唁。7月11日上午,北京大學資深教授、國學大師季羨林先生在北京301醫(yī)院辭世,享年98歲。 中新社發(fā) 鄭雄增 攝
徐中玉:很長時間不會再產(chǎn)生大師
他說,“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這種五四新文化精神已非常淡化了,要重建不是一時能做到的
季羨林、任繼愈兩位文化巨擘前天同時去世,曾經(jīng)群星璀璨、大師輩出的文化天空寂寥了!爸袊鴱拇嗽贌o大師”,這一來自網(wǎng)民的痛心與遺憾,沉重地撞擊著社會的良心。昨天下午,記者特地采訪了95歲高齡的教育家徐中玉先生,他被稱為“中國典型的知識分子”,是全國大學語文研究會名譽會長、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名譽主任。當記者以網(wǎng)民提出的“大師”話題就教于徐先生,他深表遺憾地說:“大師去一個少一個,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再產(chǎn)生新的大師!
為什么?徐先生說,學術問題還是整個發(fā)言環(huán)境的問題。“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這種五四新文化精神已非常淡化了,要重建這種文化精神不是一時能夠做到的。
做學問不能看別人臉色行事
“學術的問題是整個發(fā)言環(huán)境的問題”
徐中玉先生說,幾個月前他收到了季羨林老先生送給他的幾本書,書中有些內(nèi)容是過去沒有公開發(fā)表過的!八囊恍┯^點我深有同感。比如他說,學術和心術有關,做學問不要騙自己,不要騙讀者。做到這一步,是有德。否則就是缺德。為什么我認為他說得對?現(xiàn)在平庸的人很多,真正讀書的人很少。多數(shù)人也并不真正在做學問,他們炒冷飯、上網(wǎng)抄襲,心態(tài)浮燥,風氣不好”。
徐先生認為,“學術的問題是整個發(fā)言環(huán)境的問題,‘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這一五四新文化運動的精髓已非常淡化了,要重建這種文化精神不是一時能夠做到的。現(xiàn)在的學術發(fā)言環(huán)境比過去好多了,可知識分子中存在一種奇怪的犬孺主義,不敢把自己的思想講出來,唯恐得罪什么人。之所以存在這種情況,有些是過去搞怕了,有些是膽小,但你在學術界,不把真正的問題講出來,看別人的臉色行事,是做不成學問、搞不成研究的。季先生說的學術和心術有關,就是這個意思!
大師不喜熱鬧不隨波逐流
“知識分子在內(nèi)心要有一份堅守”
徐中玉說,大師不會盲從追隨所謂的“主義”,做學問要多一些求真務實的東西。比如早年從國外引進的文學方面的各種主義,許多都是空話,很少符合中國的實際。也許這些“主義”在國外曾經(jīng)有過更好的作用,但胡亂介紹到中國來,除了看起來時髦,其實根本沒有任何用處。他說文藝界報刊的許多大篇文章,都是些不切實際的空話。
他談到了2003年去世的施蟄存先生。他們于上世紀30年末相識,1952年中國大學院校調(diào)整時,他們又一同調(diào)入華東師大中文系教書。他說施先生之優(yōu)秀不僅僅因為他是中國現(xiàn)代小說的奠基人之一,而且是個獨立特行的人。1930年,施先生同魯迅有過一場關于如何對待古文的著名論戰(zhàn),那場論戰(zhàn)中魯迅罵施先生為“洋場惡少”,這對他之后數(shù)十年的坎坷人生產(chǎn)生了一定影響。但施先生并不因逆境而放棄獨立思考,從不掩飾自己的想法。徐先生說,知識分子在內(nèi)心要有一份堅守,因為堅守才能得到尊重。
“季羨林先生送給我書,我讀了其中一些文章很有感觸。魯迅先生罵梁實秋為‘喪家的資本家的乏走狗’,季先生很不贊成這個說法。梁實秋講西方的人文主義,自有他的道理,不要把學術問題當作政治問題。你可以不同意他的學術觀點,但不要扯到政治上去。季羨林先生反對任何人搞‘凡是’,對魯迅也不例外。他認為不能說凡是魯迅說的都是正確的,難道因為魯迅先生對梁實秋有過意見,梁實秋就應永遠打入十八層地獄么?這就是季先生的獨立思考。”
從認真讀書認真思考做起
“所有大師讀書思考都能遺世獨立”
正當中國大學教育進入百廢待舉的1978年,徐中玉先生邁入人生晚年。這時的大學語文課已中斷30年,徐中玉應邀承擔起了重構中國大學語文教育的重任。30年來,舉凡中國大學生,無人沒讀過由他主持編寫的大學語文課本,其第一課《關雎》,激起了無數(shù)青年學子內(nèi)心的美好情感。
徐先生認為,學問的養(yǎng)成,其中一個重要途徑是精典閱讀。所有文化上有所成就的人,都經(jīng)歷過精典閱讀的階段。現(xiàn)在真正讀書的人不多,沒有什么閱讀量,也就是說以現(xiàn)在青年的閱讀量,大多數(shù)人都是不夠的。少量人可能夠,但他們又會面臨社會環(huán)境的考驗,是看重錢多一點、機會多一點,還是潛心認真做人、做學問?所有大師在讀書和思考時都是能夠做到遺世獨立的,只有這樣才能把書讀進去,才能研究學問。
他以錢鐘書先生為例,“錢先生書看得多,資料積累得也多,他讀書是最深刻的,因此眼光也很深。有人說,他的記憶力比一般人強,過目不忘,其實一個人哪里可能記得那么多,他做了大量的資料卡片,是一筆一筆抄寫下來的。這些卡片不光記錄了重要的書籍內(nèi)容,也記錄了他當時的思考。我們年紀大的人做學問都經(jīng)歷過這個階段。現(xiàn)在用計算機了,方便很多,但學習和思考的過程,應該是一樣的。機器不能代替人的思想求索”。
大師做學問是把各學科打通
“許多大師青年時代都聆聽過前輩大師的課”
徐先生說,去年去世的王元化先生也是一位大師級人物,他們是多年老朋友,在思想上學術上都有很多交流!巴踉且粋很嚴肅認真對等待學問的人,他是文史哲打通做學問的。他寫文章不是隨便寫的,而是經(jīng)過反復思考。同王元化交談總會令你有所收獲”。
徐先生說,他早年在青島國立山東大學讀書,聽過《楚辭》專家游國恩先生的國文課。有機會聆聽大師或名師授課,對一個人的成長非常重要。過去的大學,著名學者和文化人都是大學課堂最受歡迎的人。許多后來成長為大師的人,在青年時代都曾聆聽過前輩大師的課。尤其是教大一國文的,過去都要聘請最博學的教授。季羨林先生就曾是朱光潛、陳寅恪先生的學生,這兩位大師對季先生產(chǎn)生了終生影響。從1978年起重新開設大學語文課后,早期許多大學都讓著名教授學者上這個課,現(xiàn)在這樣的機會就不太多了,徐先生對此表示非常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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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中玉,1915年生,江蘇江陰人。國立中央大學中文系畢業(yè),國立中山大學研究院畢業(yè)。建國后任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教授、文學研究所所長、校務委員會副主任,現(xiàn)為名譽系主任。全國高教自學考試指導委員兼中文專業(yè)委員會主任(15年),上海作家協(xié)會第四屆副主席,第五屆主席(12年)。現(xiàn)仍擔任中國文藝理論學會會長、中國古代文學理論學會常務副會長、全國大學語文研究會會長。著作中,影響最廣的是其主編的《大學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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