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網(wǎng)1月18日電 著名學者汪宏華最近撰文全新解構《赤壁懷古》,他認為遭貶后的蘇軾盡管發(fā)出了“人生如夢”的感嘆,卻絲毫沒有改變豪放、自信的個性,只是比“老夫聊發(fā)少年狂”時更懂得掩飾鋒芒了。蘇軾認為英雄需兼?zhèn)洳拧⒚、愛、憎四種特質,卻不分文、武、老、少。周瑜是武英雄、少英雄,他自己則是文英雄、老英雄,而且毫不遜色。原文如下:
昨晚與一位黃州的朋友聊起“武赤壁”和“文赤壁”,再說到蘇軾的“赤壁懷古”,不禁感慨萬千,或許是大音希聲,大象無形,我輩竟無一人理解這位北宋豪放派詞人隱秀版的“老夫聊發(fā)少年狂”的本意。
蘇軾的寫作目的是什么?一般都認為是作者借對周瑜的仰慕,吊古傷懷,抒發(fā)自己功業(yè)無成的愁緒。筆者以為遠沒有這么簡單,也沒有這么消極,該詞有著嚴整的結構和深刻的哲理,并且延續(xù)了作者一貫堅持的豪放風格,榮辱不驚、積極向上。雖然說蘇軾本人信佛,在這闕詞中走的也是“空——色——空”的路子,但他的理念源于佛又高于佛,前面的“空”是虛無,后面的“空”則上升成了人性的永恒存在。其中的“色”又包括景色、武色、美色、情色和文色等。
起筆,“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一個巨大的否定!放眼幾千年的歷史長河,竟然找不到一個值得緬懷的風流人物,悉數(shù)被浪濤淹沒,被歲月遺忘。
慢慢地,空穴來風,有人傳說不遠處的“故壘西邊”就是三國時的赤壁。一提起這個特殊的時間和地點,作者便再也無法寧靜,赤壁鏖戰(zhàn)的畫卷立刻浮現(xiàn)眼前,就像一位親歷過戰(zhàn)場的老兵,如“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尤其是當年涌現(xiàn)的許多英雄人物,更是讓人眼花繚亂、難辨高下,如 “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
不過,隨著作者思潮的平靜,豪杰們也開始大浪淘沙,逐漸從腦海中退去,但這一次沒有被全部“淘盡”,有一個名叫周公瑾的人被定格,成為了作者最清晰最偉大的豪杰映像。接著蘇軾開始解釋:因為第一,他形象好,憑借“雄姿英發(fā)”娶到名門閨秀小喬,傳為三國佳話;第二,他才智高,憑借“羽扇綸巾”于“談笑間”就以少勝多殲滅了強敵曹操——“檣櫓灰飛煙滅”。
很顯然,不是蘇軾主觀臆斷或偏愛,當時能將才與貌完美集于一身的人確實非周瑜莫屬。其他人或者做不到才貌雙全,或者做不到將二者的價值最大程度地實現(xiàn),唯有他同時征服了三國最美的人小喬和最強的人曹操。而更重要的是,周瑜不僅外在的才貌出眾,還稟賦愛憎分明的內在品格:對弱女對賢妻,他百般熱戀;對強敵對奸賊,他又充滿仇恨。——以情感驅動才貌。詞中的小喬既證明了周瑜的美貌,又體現(xiàn)了他的溫情;曹操既證明了周瑜的才華,又體現(xiàn)了他的冷酷。這種愛與憎的情懷便是作者衡量英雄的另外兩個標準。一方面做到“無情未必真豪杰”,另一方面是“恨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接下來,蘇軾開始用這四個標準比照自己,自己是豪杰嗎?自己是風流人物嗎?毫無疑問,是的!他周郎是三國英雄,我蘇軾是宋朝英雄;他周郎是少英雄,我蘇軾是老英雄;他周郎是武英雄,我蘇軾是文英雄。
比如,周瑜有美貌,我亦“早生華發(fā)”。這里之所以用“華”,不用“花”、“白”或其它字,意在委婉表現(xiàn)滄桑之美,與“雄姿英發(fā)”的青春之美對應。這種隱秀手法的運用也說明經(jīng)歷了“文字獄”沖擊的蘇軾比“老夫聊發(fā)少年狂”時更歷練更懂得掩飾鋒芒了。此時的外貌,已然抽象成了一種精神狀態(tài),自信就是美。
比如,周郎有才,我亦善于“故國神游”,即想象、構思、寫作。才華的差別只在于一武一文。在蘇軾看來,自己雖然不能征戰(zhàn)沙場,不能整頓朝綱,但身居偏遠的江邊填詞作賦、舞文弄墨也同樣能夠施展自己的才華。
比如,周瑜多情,我更加多情。周瑜只是對身邊的美女多情,我卻同時仰慕起古代的英雄和美女,“多情應笑我”。蘇軾以為自己在才貌方面或許稍遜周瑜,但情感卻更為豐富。
比如,周瑜無情,我更加無情。周瑜只是對不共戴天的敵人無情,我卻不分敵我,看淡整個人生,整個人類,認為人類在江水與明月面前顯得太渺小,無論成敗最后都是飛灰煙滅——“人生如夢”——因此我只想“一樽還酹江月”。
然而,“空”是這闕詞的終結點,卻不是落腳點,它的落腳點是是英雄,而且是標準重建之后的英雄。一個英雄應該同時具備人性之才、貌、愛、憎四個方面,而空或者說憎只是其中的一個方面。英雄原本就需要敢愛敢恨。
這樣一來,“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就應當像“早生華發(fā)”一樣,反過來理解了:我蘇軾的人生,或者說英雄的人生就像夢境一般美妙,請黃州的這片江月為之留存,為之作證吧。于是,人性的光芒便取代江月,成為了新的永恒。
一曲失意的悲歌被生生翻轉成了生命的禮贊,這就是1000年前的超一流文豪的筆力。請問當今各路英雄,有誰敢不服嗎?
附:念奴嬌•赤壁懷古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fā)。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游,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fā)。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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