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問 | 賀云翱:連通中國南北的大運河如何溝通“東西”?
中新社南京4月27日電 題:賀云翱:連通中國南北的大運河如何溝通“東西”?
中新社記者 楊顏慈
運河是人類在與大自然相處過程中的卓越創(chuàng)造,是人類文明的偉大見證。全球有許多城市發(fā)端于運河、繁榮于運河,運河成為這些城市的血脈,運河畔也留下了各色人間煙火。這些物質和非物質的遺產(chǎn),共同構成了東西方文化交流的“又一扇窗”。
中國大運河是世界上開鑿時間最早、跨度最大、里程最長、使用時間最久的人工運河,堪稱“活著的文化遺產(chǎn)走廊”。南京大學歷史系教授、博士生導師,南京大學文化與自然遺產(chǎn)研究所所長賀云翱研究中國大運河長達十余年。近日,他在接受中新社“東西問”獨家專訪時表示,大運河在古代中國與世界聯(lián)通的歷程中發(fā)揮過持久的作用,創(chuàng)造了大量中外人物及文化經(jīng)濟交流的故事。當下,更應通過活態(tài)的中國大運河之美,在“求同存異”“和而不同”的視角下,講好東西方美美與共的故事。
現(xiàn)將訪談實錄摘要如下:
中新社記者:您認為,中國大運河在當下應如何更好“煥活”?如何對外講述中國的運河故事?
賀云翱:中國大運河原是一條運輸河道,兼有灌溉、供水等功能,自2014年6月成功申報為世界文化遺產(chǎn)后,更成為一條“文化之河”“故事之河”。
2017年以來,大運河文化帶、大運河國家文化公園建設先后啟動,流淌千年的大運河所積淀的文化得到更好的挖掘和呈現(xiàn),古老而鮮活的大運河故事走進千家萬戶。
運河的故事和歷代生活在運河兩岸的人民息息相關,要從運河歷代的開挖者、規(guī)劃者、管理者、維修者、保護者、使用者身上發(fā)現(xiàn)故事。還應通過運河考古遺址公園、運河博物館等不同的文化載體建設,用不同的方式講出運河故事。當然,今天是信息化時代,也要充分運用互聯(lián)網(wǎng)途徑,讓運河故事在“云上”傳播。
目前,全球50多個國家共有500多條運河,僅運河城市就有近4000座。各國的運河擁有一個共同特點:都是各國人民在不同歷史時期,運用智慧和毅力開挖和建設起來的水運系統(tǒng),展現(xiàn)了人類共同的追求和成就。
也可以認為,“運河”是一種全球性的文化符號,我們要把不同國家和民族的運河文化符號聯(lián)結成國際和平交往的文化紐帶,做到既講好中國運河故事,也分享其他國家的運河故事,做到各美其美,美美與共。
中新社記者:世界上有許多著名運河,成為各國鮮明的歷史文化象征走向全球。中西方的運河文化與傳承發(fā)展有何差異之處,如何實現(xiàn)互相借鑒?
賀云翱:運河是歷史的產(chǎn)物,因其位于不同的國家和地區(qū),各異的地理形態(tài)、功能需求、工程技術、文化背景等造成世界運河與運河文化的多樣性。
中國大運河的規(guī)模、開挖年代、歷史功用、文化積淀等在世界上可謂首屈一指。當然,世界上還有許多運河也極具盛名,列入《世界遺產(chǎn)名錄》的運河同樣各具千秋。例如,加拿大的里多運河現(xiàn)在已失去主要的運輸河道功能,但作為文化遺產(chǎn),更多地與當?shù)孛癖姷穆糜?、體育生活相結合,號稱“世界上最長的滑冰場”;法國的米迪運河連接地中海與大西洋,河道沿線有300多個隧道、船閘、橋梁及城鎮(zhèn),居住在兩岸的人民利用運河風景和設施開展不同的文化傳承、文化旅游、文化消費等活動。
中西方的運河文化形態(tài)、內(nèi)涵雖不同,但運河與國家、城市、人民生產(chǎn)生活的深刻關聯(lián)是一樣的。
作為文化形態(tài),運河都是內(nèi)涵積淀深厚的文化廊道,都有各種從運河開挖到運河使用的故事,現(xiàn)代化背景下在運河文化保護、傳承、利用中也都會遇到各種類似的挑戰(zhàn)。我認為,不同國家應注重分享各自的創(chuàng)造經(jīng)驗和解決問題的方法,共同實現(xiàn)運河及運河文化的可持續(xù)發(fā)展。
中新社記者:在東西方運河各美其美的同時,如何找到美美與共的“入口”?
賀云翱:中國大運河在2500多年的歷史長河中,有太多可以傳承歌頌的故事。它把錢塘江、長江、淮河、黃河、海河五大流域連為一體,形成縱貫南北、連通東西的運河網(wǎng)絡,它把中國的南方與北方、經(jīng)濟中心與政治中心、海上絲綢之路與陸上絲綢之路有機串聯(lián),在中華文明持續(xù)發(fā)展進程中發(fā)揮過難以想象的作用。
大運河不僅是中國的,也是世界的。至少從三國兩晉時期開始,就有不少外國使節(jié)行走在中國的大運河上。
從唐朝開始,外國使者、高僧、傳教士等不僅在中國大運河上行船,還留下許多文字記錄及藝術作品。例如,唐朝時期日本高僧圓仁的《入唐求法巡禮行記》,宋朝時期日本僧人成尋的《參天臺五臺山記》,元朝時期意大利人馬可·波羅的《馬可·波羅游記》,明朝時期意大利傳教士利瑪竇的《利瑪竇中國札記》、朝鮮人崔溥的《漂海錄》、日本僧人策彥周良的《入明記》,清朝順治年間荷蘭人約翰·尼霍夫的《荷使初訪中國記》、乾隆年間英使馬戛爾尼的《英使謁見乾隆紀實》等。
明清時期,甚至還有一些外國使節(jié)從大運河去北京時病故于途中,至今還留有山東德州的蘇祿王墓,江蘇淮安的琉球國京都通事鄭文英墓等。
中國大運河雖在中國境內(nèi),卻也是中國文化走向世界的通途。
近幾年,印尼海域發(fā)現(xiàn)的黑石號沉船中出水了中國唐代長沙窯瓷器6萬多件,這些長沙窯瓷器到達當時的國際港口城市揚州時,要經(jīng)過今天儀征到揚州的儀揚運河;在韓國發(fā)現(xiàn)的新安沉船,出水的大量元代陶瓷器來自龍泉窯、宜興窯等,這些陶瓷器當時運輸?shù)綄幉ǜ刍蛘咛珎}港時,都離不開大運河的作用。這類事例甚多,充分說明古代大運河始終把中國與世界聯(lián)系在一起。這些都是中國與世界各國共同關心的運河故事和共鳴點。
中新社記者:在當下,您認為中國大運河應運用怎樣的方式連通東西方文化?
賀云翱:如今,中國大運河同樣在走向復興,大運河的修復、文化遺產(chǎn)保護、文旅融合、環(huán)境改善及大運河文化帶和大運河國家文化公園建設正在積極推進。
近年來,“世界運河歷史文化城市合作組織(WCCO)”在大運河的原點城市揚州設立。作為在中國的國際性運河組織,WCCO在推動東西方運河文化互聯(lián)互通方面開展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工作。
我認為,中國應進一步通過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chǎn)組織、WCCO以及全球近4000個運河城市間的合作,主動開展運河文化交流,尋求合作機緣,創(chuàng)新合作方式。在這一過程中,我們既要注重國際、國家層面的交流合作,又要注重運河城市、城鎮(zhèn)及民眾之間的交流合作,要針對共同話題,創(chuàng)造條件在運河上看、游、品、賞,共話友誼、共謀發(fā)展。
運河故事,是百姓的故事,也是世界的故事。聯(lián)通“東西”,就要用全世界都聽得懂的語言,用大家都感興趣的方向、都方便使用的方式,講好運河煙火故事,書寫運河幸福文章,開創(chuàng)運河美好未來。(完)
受訪者簡介:
賀云翱,南京大學歷史系教授、博士生導師,南京大學文化與自然遺產(chǎn)研究所所長,兼任國家文化公園建設專家咨詢委員會委員,江蘇省決策咨詢基地·江蘇歷史文化研究基地首席專家,中國考古學會三國至隋唐考古、城市考古、文化遺產(chǎn)等專業(yè)委員會副主任,中國考古學會公共考古專家指導委員會副主任等。賀云翱曾主持過明孝陵申遺、福建閩都文化研究、大運河文化遺產(chǎn)調(diào)查研究、江蘇海上絲綢之路、長江文化、黃河故道文化調(diào)查研究等300多項課題以及多個田野考古項目。發(fā)表有關考古學、文化遺產(chǎn)學、歷史學等方面的論文和論著數(shù)百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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