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一期的美國《時代》雜志評選出2007年世界十大建筑奇跡，其中五座建筑在美國，各有一座在英國和西班牙，中國的三座建筑也位列其中，它們分別是被昵稱為鳥巢的國家奧林匹克體育場、中央電視臺新大樓以及北京當代萬國城。
有機會榮膺“建筑奇跡”，對于素來渴望奇跡的中國人來說，當然是振奮人心的好事。
無論《時代》周刊在建筑方面的權威性如何，無論該周刊的評選做法是不是閉門造車，中國有三座在建建筑進入世界的視線，至少也是耐人尋味的。
從建筑學角度評價這三座建筑是困難的，但是從普通人的眼光去看，以常識去判斷，它們無疑都是獨特和激進的。鳥巢的復雜鋼結(jié)構(gòu)、央視新大樓的歪扭造型，以及它們的高昂造價，始終都是專業(yè)人士的爭論焦點，激烈的辯論甚至讓它們被迫修改設計和延期修建。但最終，它們還是在北京這個古老的都城里矗立起來，并逐漸成為世人的談資，乃至被寄予極高的文化期望，人們不約而同地指望它們成為當代中國人的驕傲、自信、夢想和創(chuàng)造力的象征符號。這一點，甚至是設計者也沒有想到過的。央視新樓的設計師庫哈斯在為自己辯護時就“謙虛”地說：如果中央電視臺大樓會成為地標，那它也只是北京100個地標中的一個。
在爭議中嶄露頭角，幾乎是所有偉大的創(chuàng)造性建筑的共同軌跡。從這個角度看，鳥巢和央視新樓確實具備成為當代建筑奇跡的可能性。但遺憾也是難以抹平的。無論是此次受到《時代》周刊青睞的三座建筑，還是此前由民間評選出來的“中國十大創(chuàng)意建筑”，設計者幾乎都是外國人，這無疑會削弱人們由此而生的自豪感。同樣出于這個原因，國內(nèi)的建筑權威們始終對這些新奇的、不可思議的建筑物抱有強烈的懷疑態(tài)度，甚至認為，中國正在成為外國建筑設計師的“實驗場”，外國建筑師正對中國的城市文化帶來損害。
而建筑、尤其是體量巨大的標志性建筑的力量在于，無論它曾引發(fā)過多少爭論，它的存在本身就是最為雄辯的答復。除非時間證明，它的確是丑陋、驕傲、奢靡和不正當?shù)模駝t它將始終呈現(xiàn)在文化圖景中，記錄著一個城市乃至一個國家的歷史節(jié)點，記錄著人們的夢想，它有時會超越功能性評價和道德評價，而成為凝結(jié)在大地上的詩篇。而這樣的建筑物，正是經(jīng)濟持續(xù)發(fā)展、物質(zhì)極大豐富的中國所期盼的，也是文化自豪感日漸蘇醒的中國人所召喚的。所以，當鳥巢在北京的北四環(huán)逐漸亮相的時候，人們或多或少都會為此感到驕傲，因為人們相信，或許只有在當代中國，這種具備“不可思議的戲劇性和無與倫比的震撼力”的建筑才能夠成為現(xiàn)實。從這個意義來看，鳥巢在投入使用之前，就已經(jīng)擁有了豐富的寓意。
當然，始終保持冷靜、理性和反思的心態(tài)是更為重要的。雖然中國擁有廉價的勞動力和日益雄厚的經(jīng)濟實力，但同樣面臨著資源緊張和環(huán)境壓力巨大的現(xiàn)實，因此，必須在建筑領域不斷強調(diào)環(huán)境友好和資源節(jié)約。無論庫哈斯和安德魯怎樣恭維我們，我們都必須明白，北京不可能容納一百座央視新大樓那樣的新地標，那不僅僅是因為造價過于高昂，更重要的原因是，建筑的激進創(chuàng)新與千年古都的神韻之間存在著微妙的對抗，這種對抗有可能因為創(chuàng)造奇跡的雄心而失衡。如果我們的規(guī)劃者、設計師和推土機喪失了節(jié)制，那種蘊含在樸素街巷中的傳統(tǒng)美感，那種從古老王朝流傳至今的雄偉莊嚴的美學，就有可能消磨殆盡。這種沉重的代價，是幾座造型奇特的樓宇、幾次廉價的“奇跡”評選所遠遠無法承擔的。
作者：蔡方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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