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關(guān)報道:北川震后出現(xiàn)2000多個單親家庭 男人緊俏(組圖)
命運是如此捉弄人。
北川曲山鎮(zhèn)新街村,40歲的張建均與同齡的母賢碧本是遠親,10多年來,大家同住在一個院里。張的獨子叫母“舅母”,而母的獨子管張稱“姑爺”。一場大地震,張與母相繼失去了“另一半”。
沒有戀愛,沒有婚禮;親人支持,孩子卻反對———考慮一切實際的想法后,10月27日,他們走到了一起,組成了北川首個“重組家庭”。記者據(jù)北川民政局所屬的20個結(jié)婚登記點統(tǒng)計,目前因雙方均在地震中喪偶,又重新組合的家庭僅有4對,且全部集中在曲山鎮(zhèn)和擂鼓鎮(zhèn),年齡幾乎都在38歲以上。而今的北川,人們正在用這樣一個個組合家庭,來延續(xù)地震后對生活的渴求。
成都商報記者 羅道海 北川 報道
酸楚&希望
41塊錢的婚禮
12塊錢照了幾張結(jié)婚登記照,9塊錢到鎮(zhèn)里登記結(jié)婚,20塊錢買了兩斤糖果給大家散發(fā)。張建均晚上特意去割了點肉,一家四口坐在板房里大吃了一頓。
這兩天降溫了,風(fēng)刮在臉上就像刀子割一樣。
“要是還住在曲山的話,家家戶戶都生了火盆,哪會有這么冷,板房兩邊山都沒有,還能不冷?!”母賢碧緊緊地拽著張建均的手,邊走邊議論,他要到板房診所為新婚妻子買點感冒藥。
地震前,即便是做夢,也不會想到他們會成為一家人。
兩人確實沾親帶故,張建均的岳父與母賢碧的公公本是親兄弟,而兩家人的房子僅相隔一家。
地震時,在餐館打工的母賢碧感覺房子在搖動就跑了出來,不到幾分鐘,馬路兩邊的房子全垮了。這時,她才意識到在對面工地上干活的丈夫,跑過去一瞧,工地早被掩埋了。她叫喚一陣子,就跑去找上高中的兒子,見到17歲的孩子正在背著同學(xué)轉(zhuǎn)移。想起被埋的丈夫,母子抱頭痛哭。
地震時,張建均在上海工地上做小工,一天50塊錢,每月按時給家里寄錢,這種生活已經(jīng)持續(xù)7、8年。
“家里電話不通,12號的晚上,我禁不住在被子里哭了一夜!5月16日,他輾轉(zhuǎn)幾地才回到綿陽。當(dāng)他爬到任家坪的山頭,望著被夷為平地的北川縣城,40歲的漢子再也控制不住淚水。所幸,他在親戚那里找到了15歲的兒子,而老婆與父母被埋在了10多米深的磚石下。
3個月后,大家搬到了板房里,張建均的親姐姐找到他和母賢碧談事。
“你們還年輕,不可能一個人過下半輩子,遲早要找另一半,如果到外頭找一個,興許性格不合,現(xiàn)在大家的負擔(dān)都重,萬一承受不了怎么辦?我看,你們兩人知根知底,重組一個家庭很合適!
兩人遲疑片刻后點點頭:“是這么個理”。
12塊錢照了幾張結(jié)婚登記照,9塊錢到鎮(zhèn)里登記結(jié)婚,20塊錢買了兩斤糖果給大家散發(fā)。心細的張建均覺得對不住家人,晚上特意去割了點肉,一家四口坐在板房里大吃了一頓。當(dāng)晚,母賢碧與張建均的兒子,相互調(diào)換了板房。
這樣,婚禮就算結(jié)束了。
反對&理解
搖頭的孩子們
兒子終于想通了,晚上主動找姑爺談心!胺凑,姑爺性格也好,你們兩個人在一起過,也蠻好的。”
而今婚后也有一個多月了,兩個孩子始終不肯叫“爸媽”,依舊叫著“舅母、姑爺”。
這讓新婚夫婦很不愉悅。
12月5日是星期五,張建均和母賢碧兩口子本在安昌鎮(zhèn)朋友家吃喜酒。中午放下碗筷,兩人就急著往家趕,“今天兩個兒子要從學(xué);丶摇。但是兩人還是失望了,兒子們當(dāng)天都沒有回家,大兒子到同學(xué)家去耍了,小兒子到親戚家去了。他們估計,“孩子們對我們的結(jié)合,還是沒在心里徹底接受!
大家都說,經(jīng)歷了地震,還有什么比活下來更重要,那為何孩子們不理解他們呢?
當(dāng)初,張建均的兒子聽說父親要和舅母結(jié)婚,一個勁地搖頭:舅母人好,我沒意見,但以后怎么喊人?
所有的親戚都表示支持,孩子妥協(xié)了。
而母賢碧的兒子反對聲最大,根本不可接受母親的再婚,甚至直言“媽媽,你變了一個人”。在兒子的心中,母親的行為就是背叛了死去的父親。不管母親怎樣苦勸,兒子就是愛理不理。
母賢碧哭了。
“家里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說我對不起你爸爸,誰不知道你爸爸在的時候,我和他多恩愛,一輩子也沒有吵過架,現(xiàn)在他不在了,我組建一個家庭有什么不對,我們家里一分錢也沒能帶出來,以前的積蓄全修了房子,現(xiàn)在你還在上學(xué),我又常年有病,以后怎么過,你想過沒有?”
兒子終于想通了,晚上主動找姑爺談心!胺凑脿斝愿褚埠,你們兩個人在一起過,也蠻好的!
撮合婚姻漫長而疲憊,兩人并不介意。在他們心里,只要生活過得去,一家人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好。
對他倆的組合家庭,親戚們都支持。在所有親戚中,最有發(fā)言權(quán)的是張建均的姐姐。她說,40歲的年紀,都帶著一個兒子,要是沒個家,不就沒有盼頭了嗎?我們都是什么都沒了的人,一大家人地震中死了10多個,讓他們牽手一起走完下半輩子,對孩子、對自己也是一種交代。
如果沒有這種婚姻?
他一個人在外打工,晚上獨自在被窩里流淚;她,一個人供孩子讀高中,連抓藥的錢都靠借;現(xiàn)在,日子雖緊巴巴的,但困難能相互分擔(dān)了。
借了一萬多塊錢,姐姐在板房的附近開了一家麻將館,這也成了新婚夫婦板房之外的家。
“姐姐以前在北川也是開麻將館的,現(xiàn)在生意不好,她根本無所謂,不找點事做,就容易想到死去的親人。我們在麻將館幫忙,一大家人聚在一起,也是一種照顧!
街坊對張建均和母賢碧的結(jié)合沒有異樣的眼光———“這是好事,兩個人挨,總好過一個人挨容易!
其實,張建均也嘗試過一個人支撐家庭。震后安排好兒子,因家庭拮據(jù),他選擇一個人外出攬工!叭嗽诠さ厣,卻沒心思做活。一到晚上睡覺時,就會想起去世的家人,不自覺眼淚就出來了,雖然家是沒有了,心里總記掛北川中學(xué)的兒子,想他現(xiàn)在好不好,聽話不聽話?”
不放心,他又卷著鋪蓋回到北川。
“我們的結(jié)合不需要戀愛。”對婚姻的選擇,兩人異口同聲。相比之前,他們現(xiàn)在的婚禮啥也沒有,板房里的洗衣機是他唯一從廢墟中撈出來的、完好的家用電器。
“要求都很實際,我在家照顧孩子們,他明年外出打工,兩個娃一個月少不了七八百的生活花銷!蹦纲t碧的臉上總是掛著笑容,這在永興巨大的板房區(qū)是很難見到的。她自己評價說“也許這就是婚姻帶來的好處”。
張建均常常想到,如果沒有這種婚姻的結(jié)合,他將會在那里,過著怎樣的生活?
他的回答是,在上海在工地上,一邊揮灑汗水,一邊思念逝去的家人,而唯一的兒子也只有托付給親人,今年春節(jié)他也不可能回家,“連安身的地方也沒,回來了也只有掉眼淚”。
母賢碧也想過類似的問題。她的回答是,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年紀大,又招不了工,只能想辦法打零工供兒子高中畢業(yè),就連每個月抓藥的錢也靠四處借了。
有了這樣的組合家庭,日子雖緊巴巴的,但困難能相互分擔(dān)了。兩人很知足。供養(yǎng)孩子們讀書,重建一套房子,是他們最大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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