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美國代表趕出辦公室”
新京報:1995年,關貿(mào)總協(xié)定變成世貿(mào)組織,中國想成為創(chuàng)始國,當時的決心很大?
龍永圖:是的。我們進行過一次最后沖刺,如果這次談判再沒有結果,中國不能成為世貿(mào)創(chuàng)始成員,那我們就暫時中止這個談判。
新京報:這算“最后通牒”嗎?
龍永圖:他們認為是“最后通牒”。我們不這樣認為,這只是表達我們的決心。中國既然是關貿(mào)總協(xié)定的創(chuàng)始成員,也應該成為世貿(mào)組織的創(chuàng)始成員。當時我們做了很大努力,20多天,對方也做了很大努力,但在關鍵問題上還是沒能達成協(xié)議,最后談判破裂了。
新京報:加入世貿(mào)組織需要多邊談判,眾所周知,美國人在談判中很強勢,為什么?
龍永圖:美國經(jīng)濟貿(mào)易實力很強,在談判中態(tài)度一直非常強硬。一般他要提出來什么東西,大家都要接受,美國跟其他國家談判時,它都是強勢的。
新京報:談判很艱苦,當時如何應對美國的這種姿態(tài)?
龍永圖:當時美國最喜歡講的是,這個問題沒有談判的余地,那個問題沒有談判的余地。我們就講,你那么多問題都沒有談判的余地,我們來干什么,干脆低頭接受你的決定就完了嘛。你美方如果采取這樣一種談判方式的話,我們沒法接受。我們中國人不太買他的賬。由于美國這種強勢的談判態(tài)度,使得談判很長時間內(nèi)處于“打態(tài)度”
階段,談判沒有實質性進展,浪費了很多時間。
新京報:不買賬的底氣來自哪里?
龍永圖:我覺得,既然代表這么大一個國家來談判,還沒談判就說你必須接受我這個問題。這從對國家尊嚴、個人的尊嚴來講,都是不可接受的。況且我們中國到了九十年代也已經(jīng)有了一定的實力,不是你想怎么弄就能怎么弄的。
我們這個談判是有國家尊嚴在里頭的。
新京報:好像有一次你把美國代表趕出辦公室。
龍永圖:這是在談到肉的檢驗時發(fā)生的。我們要對美國出口到中國市場的肉類進行嚴格的檢查。美國代表說,他們的肉安全得很,我們不必進行檢查。我就說,你說你們國家檢查合格了,我們就不檢查了,世界上沒有這樣的事。后來,美國代表說,你們國家的肉都是注水肉之類的,那質量不要說人不吃,就連狗都不會吃。我一聽就特別生氣,我說你談判可以談,但別侮辱我們。
很嚴厲地跟他說:今天我不想跟你談,你最好離開我的辦公室。
新京報:后來他怎么解釋?
龍永圖:后來,這位談判代表跟我解釋,說其實不是想侮辱我們。在美國,狗就是跟家庭成員一樣,他們說狗都不吃其實就跟說小孩兒也不吃一樣。但當時那種情況下,頂在氣頭上,換任何一個人都會生氣。中國人講狗就代表著一種很賤的意思。
新京報:談判其實是妥協(xié)的藝術,強硬和妥協(xié)可能都需要?
龍永圖:是的。談判過程中,雖然我也會發(fā)脾氣,但大部分是比較溫和理智的,特別是到談判的最后,經(jīng)常需要進行一些換位思考,用雙贏的理念來分析談判。我有時,經(jīng)常是躺在床上,想如果我是美國代表,我為什么會支持某個問題;如果我是歐洲代表,為什么我會提出某個要求來。不能認為外方提出來的都是對中國不好的,就是無理要求,要實事求是地評估。
新京報:就這樣,我們最后同意了開放汽車市場?
龍永圖:是的。人家說要開放中國的市場,說你們中國進口汽車把得太嚴了,搞得你們國內(nèi)的汽車那么貴,價格比國外同級別的汽車貴一倍、兩倍、三倍,這就使你們的消費者根本買不起,這樣中國的汽車市場就永遠啟動不了。
所以他就要求我們?nèi)∠嚨倪M口配額,降低汽車進口關稅。后來我們想想也是,如果把汽車關稅降下來,配額取消,外國汽車進入中國,價格就能降下來,汽車才進入老百姓家。應該說,這不是讓步,而是一種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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