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的一個夜晚,當主持人輕柔細婉的聲音飄蕩在海河夜空,中國首檔以性教育為話題的電臺節(jié)目誕生了。
在那個“不敢談性,但是大家都很需要”的年代,天津人民廣播電臺經濟臺的《悄悄話》“如履薄冰”地開播后,獲得了空前成功。
隨后,全國多家廣播電臺性教育節(jié)目如雨后春筍般涌現。
劉方,是悄悄話節(jié)目第一個主持人。但很少有人知道,剛接手這個節(jié)目時,她也是個談性色變的“老傳統(tǒng)”。
上學時不敢和男生說話
1978年底,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勝利召開,那一年劉方還在上中學。
“那時的學校,不要說談戀愛,就是男女生多說幾句話,都會被人說閑話,抬不起頭來。”劉方說,當時,男女生同桌的課桌上經常能看到“三八線”,無論上課下課男女生都不能越線,誰過線,往往會招來對方的斥責。
“這絕不是一種游戲,那是畫在每個少男少女心中的一條線!眲⒎秸f,那時沒有現在這些電視廣播節(jié)目,信息不發(fā)達,青少年根本沒有如今的少年少女們思想豐富。那時她是拒絕和男生說話的,因為在那種傳統(tǒng)思想影響下,她不敢那樣做,進而有種討厭男生的情緒。
讓劉方這些學生們大開眼界的是一部電影——黃祖模導演的《廬山戀》。其中有個男女主角接吻的鏡頭,那是中國電影的“初吻”,讓劉方這樣從小看樣板戲長大的學生們看得面紅心跳。
“原來相愛的男人女人還能這樣。”不只是劉方,很多同學都有這樣的想法,也許那就是他們人生的第一堂性教育課。
1993年,一個偶然的機會,劉方在天津電臺當起了播音主持人!皠傞_始的時候,一到話筒前就不會說話了。半個小時的錄音要錄兩個小時才能通過!痹诶蠋焸兊膸椭,劉方慢慢適應了播音工作,先后主持過99點播臺、中日友好之聲和天津早晨等音樂和新聞節(jié)目。
1997年,劉方正式調到《悄悄話》欄目做該欄目的專職主持人,而這一干就是10多年,用她自己的話說,本想做個著名的文藝主持人,但不小心卻成了中國性教育節(jié)目的排頭兵。
第一次采訪在監(jiān)獄里
劉方至今仍清晰地記得自己在《悄悄話》節(jié)目的第一次采訪。
那是在勞教所,面前是一名19歲的賣淫女,年輕漂亮的臉龐上少了這個年齡本該有的清純。
“為什么要做這個?”
“媽媽常對我說‘只要男人能給錢,他在外面做什么不重要,女人千萬不要上感情的當’。”女孩沉默了許久后,突然對劉芳這樣說。
聽了女孩的話,劉方心情非常復雜。
經過和這名女犯促膝長談,她慢慢了解了女孩的身世。女孩的父母對這個女兒不聞不問,沒有任何家庭溫暖,女孩早就想離開家。在一次聚會中,一個男人用金錢引誘她發(fā)生了關系。從此,為了錢,也為了能逃離家庭,女孩開始賣淫,那年她只有17歲。
“看到你我很心痛,如果我是你的媽媽,我會求你原諒!碑攧⒎桨l(fā)自內心地說出這句話,那個女孩一下子變得泣不成聲。
“那次采訪對我的觸動很大,我第一次意識到,對性知識正確認識和思想觀念上的變革可能會改變人的命運!
那次采訪回來,劉方等人首次策劃了為期一周的關于青春期性教育的話題,其中涉及親子之愛、異性之愛、愛的真諦等不同內容。聽眾反映很強烈,原來很多人都有這樣的困惑,只是羞于啟齒、諱莫如深罷了,不少做父母的聽眾都在電話中哭訴自己的經歷。
“不過我要說明,我們雖然是一個性教育節(jié)目,但更準確地說我們是一檔情感教育節(jié)目,是幫助那些情感困惑的人尋找光明生活,當然這里面涉及性科學知識方面的教育內容!眲⒎秸f,這就是《悄悄話》節(jié)目能堅持20年的原因,是在引導聽眾們在思想觀念上“改革開放”,正確認識有關性的社會問題,避免悲劇發(fā)生。
在非議中誕生的“悄悄話”
《悄悄話》欄目創(chuàng)辦經歷困難重重,從一開始就走在社會輿論的風口浪尖上,而節(jié)目的成長和20年來人們思想觀念的改變更是相輔相成。
“小心掃黃把你這個臺長掃進去!1988年,市廣播局內總有人跟宋銀章開這樣的玩笑。因為那年9月,天津電臺臺長宋銀章上任后決定的第一件冒大風險的事,就是開辦“悄悄話”,當時很少有人支持他。
不過當年《海河夜話》的編輯王桂芝除外,因為她也正在思考做一檔有“夜”特色的欄目。“通過電波為中國人普及性知識。”作為《悄悄話》節(jié)目的創(chuàng)辦人之一,王桂芝和宋銀章的想法不謀而合。
20年前,《悄悄話》節(jié)目開播時每周一次,每次只有10分鐘,內容就是讀讀教科書,即使是這樣的形式,依然被很多人質疑。
“首先,周圍的人會質疑《悄悄話》節(jié)目的工作人員,是不是人品有問題,是不是變態(tài)!眲⒎叫χf,當年創(chuàng)建這個欄目時,大家都感覺很有難度,因為涉及“性”這個詞,在人們的心中還是非常隱諱。
因為是天津市最早,也是全國最早的性教育節(jié)目,任何人都沒有經驗,所有人只有摸索著干。首先壓力就來自單位內部,因為很多同事聽說他們要搞一個有關“性”教育的欄目都在笑話他們,而更多的人都在好奇地等待,看他們能弄成個什么樣子,當時連一些資深新聞人也很少認為這個節(jié)目能長期辦下去。
“性文化是個交叉學科,涉及心理學、臨床醫(yī)學、男科、婦產科、計劃生育、歷史,而且還會涉及到時事政治,說不好就會犯政治錯誤!眲⒎秸f,隨著節(jié)目越辦越深入,他們也都是如履薄冰,他們要準確把握不同時期社會人群的接受能力和思想觀念開放程度,而節(jié)目內容還要通過上級單位的層層審查。
一次,在南京師范大學辦了一個大學生性心理現場咨詢。全國很多專家參加,其中還有哈佛大學畢業(yè)的心理專家?墒亲稍円婚_始,學生們全都涌到寫有“《悄悄話》劉方”的牌子前。很多學生都說,他們從小學就開始聽天津的這個節(jié)目了。
不僅如此,《悄悄話》的聽眾還有加拿大、英國、美國的華人,他們經常打來電話或寫信給節(jié)目組討論一些情感話題。
“這讓我們非常感動,說明我們的工作是被認可的!眲⒎秸f,有統(tǒng)計調查顯示,《悄悄話》當時的收聽率高達48%。節(jié)目播出時間也由開始時每周10分鐘增至每天90分鐘,先后六次延長播出時間,以滿足人們對性知識和解決情感困惑方面的需求。
見證天津性教育發(fā)展
《悄悄話》開播以來,為很多人解決了難以啟齒的性困惑。
劉方記得,在節(jié)目中他們曾接待過一位年輕教師的咨詢求助,原來這名男孩和女友都是大學物理系剛剛畢業(yè),然后在中學當了教師。男孩沒有一點性知識,所以他錯誤地認為,他和女友相互摟抱在一起,靠分子的震動就可使女方懷孕,這讓他很害怕,不敢碰女友,造成兩人感情出現問題。
這個事情現在看來是一個笑料,但在當年卻是真實的故事。
一個名叫“張播”的小孩至今牽掛著《悄悄話》節(jié)目組所有人的心。
有一對夫妻結婚多年不生育,聽節(jié)目后找到《悄悄話》。請專家檢查才發(fā)現,妻子還是處女,原來他們因缺乏性知識沒有過真正的性生活。
節(jié)目組介紹他們去看了性科普展覽,請專家給他們講了有關知識,妻子很快懷孕了。為了讓孩子記住她的生命是《悄悄話》這個廣播節(jié)目給的,夫妻倆給孩子起名叫“張播”。
改革開放30年后的今天,雖然已經沒有聽眾因為這樣基本的性知識求助《悄悄話》,但是,劉方說:“我們肩上的擔子卻越來越重了!
一個27歲的女孩,因為艾滋病晚期并發(fā)癥已經瘦弱不堪,一張臉小得比正常人的巴掌大不了多少。她曾經是《悄悄話》的聽眾,在明白自己將不久于人世的時候,要求一定要見劉方。
“我為了一次愛情把命都搭上了!迸⒎秸f,她愛上了一個有婦之夫。她自己并沒有性亂,可是那個男人的老婆在外面有不同的性伴,感染了艾滋病,又把病毒傳染給了他。“他們兩個人已經相繼去世了,現在輪到我了!
“我懇求你一定要在節(jié)目里多說性亂的可怕。告誡別人不要和我犯同樣的錯誤!迸⒘髦鴾I對劉方說。
作為《悄悄話》的資深主持人,劉方見證了改革開放以來天津性教育的發(fā)展。“聽眾就是社會發(fā)展的晴雨表。”劉方說,“節(jié)目剛開辦的時候,聽眾提的問題大多是基礎的生理問題,而現在聽眾提的問題更偏向情感或成長話題,如今,預防性病艾滋病也成了宣傳的重點之一!
“這個發(fā)展方向很好,證明社會進步了,人們也比30年前更開化,更理智了。”劉方說,這同時也說明性教育要跟上時代的發(fā)展。正是這個想法,促使她整合各方資源,在今年10月18日籌辦首屆天津性文化博覽會。
國際著名泌尿外科專家、兩院院士吳階平說:“天津電臺的《悄悄話》在全國帶了一個好頭,電臺辦性教育節(jié)目很有必要,而且是一件功德無量的大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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