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在希臘神話中是燒不死的神鳥,而在印度的孟買,當(dāng)它們密密匝匝地落在樹上時,宛如一炬黑色的火焰。
我隨先生來孟買工作,在南孟買租了一套100平米的房子。社區(qū)院子不大,沒有草坪樹木,冰冷的水泥地上停泊著幾輛簇新的日本車。
白天從窗里向院落望去,行人很少,看到的更多的是烏鴉。這里的烏鴉全身羽毛漆黑,黑到發(fā)紫,在陽光下閃爍著亮紫的熒光,脖子上卻圍著一圈灰色。它們成群結(jié)伙地落在掛在樓外的空調(diào)頂部和窄窄的窗臺上。到處是白色和灰白色的烏鴉屎,無味道,只是一灘灘地粘在地上而已。
清晨時分,穿著棕色制服的清潔工準(zhǔn)時來清掃院落,也向烏鴉丟些食物。烏鴉們歡叫著,撲騰著翅膀,和鴿子一起撲向食物碎屑。
我平時站在廚房的窗口前洗菜,經(jīng)常有一只烏鴉在窗外探頭探腦的,似乎是在要水喝。孟買大多數(shù)住房都沒紗窗,我家也不例外。奇怪的是在這種濕熱的地方很少有蚊子,偶爾來一只蒼蠅,沒等你拍打已經(jīng)自覺地飛走了。聽說印度人不打蒼蠅,有些虔誠的耆那教徒甚至出門都要戴口罩,以免誤吸進(jìn)蒼蠅或其他昆蟲而殺生。沒有紗窗,那些烏鴉和鴿子就可以大搖大擺地站到窗臺上乞食。孟買人喜歡喂烏鴉,有的還在自家窗戶上掛個食盒,專為烏鴉服務(wù)。久而久之,烏鴉們形成習(xí)慣,天一亮就來敲你窗戶,好像在說“嘿,該開早飯了”,來訪之準(zhǔn)時猶如酒店里的“mornning call”。站在我眼前的這只烏鴉脖子上的灰色更淡,尾羽上有一抹白色,有點兒與眾不同。也許原先的住戶曾經(jīng)照顧過這只烏鴉,所以敢于落落大方地從窗外注視我。
我沒喂它水喝,反而揮揮手下逐客令。一個客居此地已經(jīng)一年的朋友告誡我,千萬別隨便喂烏鴉,它們會成群結(jié)隊地找你要吃的;也別讓烏鴉進(jìn)屋,會把你家撲騰得亂七八糟。她就曾經(jīng)有這樣一次經(jīng)歷,為了把烏鴉轟出屋不小心把茶杯打碎了。
這只烏鴉用憂郁的眼神看著我,然后不情愿地展翅飛走了。我依然聚精會神地洗菜,忽然聽見背后有個女人的聲音問:“你來啦?”回身一看杳無人影,頓時嚇出一身冷汗,讓人想起了恐怖電影中的一些鏡頭。最后總算搞清楚了,原來在廚房里有個小門,里面住著房東家的廚師,那聲音是他太太的,她在用當(dāng)?shù)氐鸟R拉第語招呼烏鴉去她那里喝水,被我恍然間聽成了中國話。
漸漸地我也改變了對烏鴉的態(tài)度,甚至拿個小盒子盛點水放在窗臺上。但這只烏鴉從不來喝水,只是好像和我很熟的樣子,每天按時跳到窗臺上看我在廚房里忙活,或者與我對視。在地球上幾十億人類和幾百億烏鴉中我倆能混個臉兒熟,也真是一種緣分啊。有了這些烏鴉、鴿子和蒼蠅做伴,住在這里沒有水泥森林的冰冷,反而更覺得與大自然貼近。
窗臺上那只似乎和我很熟的烏鴉終于飛走了,讓我得以靠近窗前遠(yuǎn)眺。窗外綠樹密布,高樓和矮屋雜亂無章地伸向海邊。夕陽漸深時,將海水浸潤成一片金色,安詳?shù)臅r光在無聲逝去,仿佛泰戈爾筆下的優(yōu)美景色。身處其中享受著漂泊的凄美和放任,在紛繁嘈雜的居住環(huán)境中,心兒倒逐漸地平和了下去……
(摘自中國外交部網(wǎng)站;作者:中國駐孟買總領(lǐng)館/李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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