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出了真話,我可以心安理得地離開人世了!——巴金
僅憑早期的《激流三部曲》、《愛情三部曲》,巴金就已經(jīng)確立了“巴、老、曹”并稱的巨匠地位。但因為有了5卷本、40多萬字的《隨想錄》,不但使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攀上新的高峰,也更使他因“講真話”的巨大的勇氣,而成為一個特殊時代中最具標志性意義的榜樣。正如魯迅已經(jīng)不僅是中國文學的旗手,更是民族性格和意志的標志一樣,巴金是作為民族良心和品質(zhì)的旗幟而被人們所崇敬。
“想不通”:通過受苦凈化心靈
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誕生使現(xiàn)代中國知識分子感到驚喜,發(fā)出了迎接黎明的歡呼。這在巴金的思想發(fā)展上也呈現(xiàn)出歷史的轉(zhuǎn)折。他毅然投入到新社會的懷抱,義無返顧地跟著時代的步伐向前邁進。只是以后接連不斷的政治運動使不少知識分子陷入困境,尤其到了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文革”浩劫,巴金也同大多數(shù)知識分子一樣,受到莫大的沖擊。
文革開始后,巴金被當作“上海文學界最大的罪人”來批斗,接著就是無數(shù)次迫害接踵而來。
一個晚上,幾個中學生翻墻進來,為首的只不過十四五歲,是從北京宋的干部子弟,他們都是經(jīng)過天安門城樓檢閱過的紅衛(wèi)兵,以陳伯達、江青、張春橋為首的中央文革小組為他們壯過膽的“天不怕地不怕”的“革命小將”。他們蜂擁進入中門,一聲吆喝,叫全家的人都站出來。蕭珊看他們深夜闖入,來勢洶洶,怕巴金被他們揪走,就溜出大門,到對面派出所報告情況,要求民警出來干預。誰知派出所只有一個人在值班,迫于眼前情勢,不敢出來管。而那個為首的紅衛(wèi)兵發(fā)現(xiàn)了蕭珊的行動,跟著趕到派出所,竟然當著民警的面,用銅頭皮帶對蕭珊狠狠地抽了一下,以至左眼內(nèi)出血,眼圈四周發(fā)黑,作痕長時間沒有消退。并把他押回來,同巴金和他的兩個妹妹以及還在上海戲劇學院讀書的21歲的女兒小林一起關(guān)在廁所里。蕭珊挨銅頭皮帶打的這件事讓巴金終身難忘。
巴金天天晚上要吞幾片安眠藥,才能入睡,他的滿腦子都是“想不通”,他雖然想不通,但又懷疑自己真有罪,思想改造不徹底,F(xiàn)在他唯一的辦法,就是通過受苦,來凈化心靈,你們斗他,他低頭認罪,你們高舉雙手喊:“打倒巴金!”他也高舉雙手,高喊:“打倒巴金!”
《隨想錄》:“講真話的大書”
從反胡風、反右到十年浩劫,特別是蕭珊的去世,巴金經(jīng)歷了終身難忘的迫害、凌辱。因此“四人幫”垮臺后他的反思如巨濤翻滾,迫不及待地要以文字形式a發(fā)泄出來。
于是在“文革”之后,巴金用了8年時間寫了150篇《隨想錄》,計有42萬字。巴金說:“五集《隨想錄》主要是我一生的總結(jié),一生的收支總賬。”學術(shù)界認為這是一部“力透紙背,情透紙背,熱透紙背”的“講真話的大書”,是一部代表當代文學最高成就的散文作品,它的價值和影響,遠遠超出了作品的本身和文學范疇。
巴金在《隨想錄》(第2集)的后記中說:“是大多數(shù)人的痛苦和我自己的痛苦使我拿起筆不停地寫下去……我寫作是為了戰(zhàn)斗,為了揭露,為了控訴……”揭露、控訴、講真話,構(gòu)成了《隨想錄》的基本格調(diào)。它的可貴之處在于:在“文革”后極左思潮還禁錮著人們的思想之時,巴金率先拿起筆來開始“吶喊”。巴金比較早地提出“文革”不僅僅是“四人幫”的事,每個人不但是受害者也是參與者,是推波助瀾者,是有責任的。并且巴金首先拿自己開刀,認為自己在“文革”中也說了假話。所以巴金在《隨想錄》中一遍又一遍地提倡說真話,認為“文革”的產(chǎn)生是由說假話造成的。巴金說,說的真話并不一定是真理,但真理是在真話的基礎(chǔ)上產(chǎn)生的。
他寫這部散文集已不存在任何功利的目的,正如他在五個集子的合訂本的序言中所說:“講出了真話,我可以心安理得地離開人世了!
捍衛(wèi)“講真話”
在任何一個歷史時期要做到完全講真話,都是十分艱難的。當年巴金雖然不能完全地公開講真話,卻實實在在地為中國文學辦了幾件大事,F(xiàn)代文學館的建立如果沒有巴金的奔走呼吁現(xiàn)在還不知在哪呢!他親自創(chuàng)辦的《收獲》雜志在新世紀的今天也是公認的中國一流的發(fā)行量最大的能發(fā)表真正的優(yōu)秀文學作品的刊物,而這一切和巴金提倡的講真話是分不開的。巴金以《收獲》為陣地發(fā)表了大量在當代文學史上有重要影響的作品。
但即使到了《隨想錄》已經(jīng)出版,老人宣布擱筆以后,那些陰絲絲的冷風仍然沒有消除對老人的敵意。1991年,北京一家報紙上公開發(fā)表署名文章,含沙射影地攻擊老人晚年用生命來呼喊的“講真話”口號,這篇奇文以“真話不等于真理”為理由,把一盆盆污水朝老人頭上潑去,甚至把“說真話”與“自由化”聯(lián)系在一起,誣陷“真話”是“投向黨和人民政權(quán)的石頭、槍彈”。這種言論里包藏的禍心,老人不會不知道,幾年來他幾乎過著隱居生活,不再發(fā)表驚世之論,以求安全度過晚年的平靜生活,可是這一次他忍不住了,他必須捍衛(wèi)這個經(jīng)過幾十年慘痛教訓換來的人生格言。
于是,在那一年四川成都舉行的第二屆巴金學術(shù)研討會上,老人發(fā)表了一篇公開信,反駁那些文壇上的鬼魅們:“我提倡講真話,并非自我吹噓我在傳播真理。正相反,我想說明過去我也講過假話欺騙讀者,欠下還不清的債!崩先苏娴幕鹆,他憤怒地說下去:“因為病,我的確服老了……以后我很難發(fā)表作品了。但是我不甘心沉默。我最后還是要用行動來證明所寫的和我所說的到底是真是假,說明我自己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一句話,我要用行為來補寫我用筆沒有寫出來的一切! (據(jù)信息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