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陽光中,唐磊和堂姐一人攥一本舊的《故事會》,走過田埂。
《故事會》是堂哥從箱底翻出的,兄妹間還搶奪了一番。這是他們目前唯一的讀物。
這是地震一月后,重災(zāi)區(qū)北川縣開坪鄉(xiāng)的全益村。
沒有電視,沒有廣播,沒有書,唐磊和伙伴們有些“無所事事”,大人們看著他們,眼里滿是憐惜。
目前全益村,有幾十名像唐磊一樣的中小學(xué)生“賦閑”在家。他們的學(xué)校,他們的課本文具,都被地震奪去了。
在這個以養(yǎng)豬為主要經(jīng)濟(jì)來源的羌族山寨,幾十年來,每一個孩子的肩上,都寄托著整個家族擺脫困苦的希望。
地震使村民和他們的希望,都困在了深山里。
村子震“聾啞”了
小兄弟倆不知何為“將軍”,常為馬走“日”還是走“田”,爭得面紅耳赤
地震前,唐磊的夢想是做一名飛行員。
地震后,他想做一名能把家人救出深山的飛行員。
5月18日上午,一架“青蛙顏色”的直升機在全益村上空盤旋。
“解放軍叔叔,救救我,我要讀書!”唐磊脫下自己的紅T恤,朝飛機拼命揮舞。
唐磊覺得飛機沒聽到他喊,飛機盤旋后飛走了。
地震后,學(xué)校成了危房或者坍塌了,唐磊和哥哥唐興同,堂姐唐睿,以及雙胞胎堂弟興明、興亮,都從學(xué);氐搅舜謇。
唐磊家的磚房已傾斜,裂縫嵌在后墻。他們住在屋后的窩棚里。床鋪簡單整齊,有兩只沉默的玩具熊陪著他們。
睡到半夜,唐磊常會感覺床在搖晃,就大喊“地震!”小孩們頓時哭叫,將大人從夢中驚醒。
窩棚上蒙的塑料布已破舊了,暴雨一來,水就會順著洞隙滴下來,打在孩子們的被褥和臉頰上。這時,唐磊的父親唐林會守在這里,用零碎塑料布蓋住孩子們的被褥,拿毛巾給他們擦臉。一邊擦,一邊流淚。
唐林一直在外闖蕩,在鄉(xiāng)親中頗有面子,F(xiàn)在,他窩在黑暗的雨夜里,聽棚外雨打芭蕉,看棚里雨淋孩子。
38歲的他,所有的財產(chǎn)都埋在禹里鄉(xiāng)的廢墟里了。地震前他在那里做工。
唐林家的大米還夠吃半個月,他不是很著急。而他的堂兄唐玉明地震后從禹里回村,單身獨戶,沒有吃的喝的。他向鄰居討來一口爛了個洞的舊鍋,用鐵絲斜吊起來,勉強能燒一碗多開水。
6月3日,全益村領(lǐng)到了開坪鄉(xiāng)發(fā)放的空投物資。村民每人發(fā)了一斤大米,每戶發(fā)了一個手電筒、幾袋食鹽和消毒液。
一斤大米,唐玉明喝了三頓粥便斷炊了。體格雄壯的他紅著臉挨門求告,求來一兩斤米。有人喊他吃飯,他就臉通紅跟著去,也不說話。
交通中斷,又在大山里,救災(zāi)物資一直遲遲不能到達(dá)全益村。村里有三戶人家領(lǐng)到了帳篷。能做帳篷或蓋窩棚用的彩條布也有,卻放在村干部家里:每個村民不足兩平方米,沒法發(fā)。
全村的房子倒了100多間,其余都成了危房。人們要么住危房,要么住窩棚。
睡在危房的村民們夜里把房門大開著,備著隨時逃命!叭绻谶@里被蛇咬了,被房砸了,只能等死!贝謇餂]醫(yī)生。震前,全益村原本有個赤腳醫(yī)生。地震前一天,醫(yī)生去北川縣城進(jìn)藥,從此下落不明。
地震后,村里沒有電,沒手機信號,公路也斷了。唐林想起那首著名的順口溜:通訊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治安基本靠狗。
困在“聾啞”了的村子,孩子們比大人容易找到快樂。
唐磊5姐弟把一架推肥料的小木車當(dāng)玩具,你坐我推,我推你坐,玩得不亦樂乎。
后來,又找到幾本舊的《故事會》,這群孩子又在濕滑的山路上歡喜地爭搶。
困在村里的孩子也幫著大人干活,14歲的陳小龍和11歲的陳虎從回村到6月14日,兒童節(jié)那天閑了一天。其余時間,他們跟大人去打豬草,或舀起臭臭的大糞,一窩一窩地給小苗施肥。
小兄弟倆的玩具,是家里的一副舊象棋。兩人不知何為“將軍”,常為馬走“日”還是走“田”,爭得面紅耳赤。
他們還有一個玩伴,是家里的土狗“門墩兒”。每當(dāng)吃完飯,陳虎就會蹲在地上,模仿走火入魔的西毒歐陽鋒,蛙跳著撲向“門墩兒”,嚇得它夾著尾巴狂逃。陳虎就仰天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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