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觀察家
表達觀點是一回事,禁止他人表達則是另一回事。正如寬容和服的人沒權(quán)在未經(jīng)這對母女同意的情況下,迫令她們穿上和服拍照,同樣,看不慣別人穿和服的人,同樣無權(quán)將她們從拍照地驅(qū)趕。
3月21日下午3時左右,一對母女在武大櫻園內(nèi)穿和服拍照,引來眾多學(xué)子圍觀聲討———“不要穿和服在武大拍照!”“穿和服的日本人滾出去!”至此,“口水愛國主義”又一次上演。
當公權(quán)力強制性地以自己的品位代替民眾品位時,許多人會不約而同地表示反對。理由很簡單:公民有自己獨立的見解與審美的自由,這一切得益于公民個人天賦、審美經(jīng)驗和知識習(xí)得,本不應(yīng)被他者越俎代庖或者剝奪。然而,在社會生活中,的確有許多這樣的人,一旦發(fā)現(xiàn)有些事物不合乎自己心意,便欲除之而后快。仗著想象中的人多勢眾,全然不顧他人的體驗與感受,無視他人審美的權(quán)利或者生活的權(quán)利。
有人說:“你有寬容和服的自由,我也有看不慣和服的自由!贝嗽挷患,如羅素所說:“須知參差不齊乃是幸福的本源!比祟愇拿髦援惒始姵剩驮谟谌藗兡芑蚨嗷蛏僮龅礁鲌(zhí)己見,保持自己的獨立性。然而,在此需要明確的是,堅持言論自由或者保持觀點自由,不能基于對他人擁有同等權(quán)利的剝奪或強制。表達觀點是一回事,禁止他人表達則是另一回事。正如寬容和服的人沒權(quán)在未經(jīng)這對母女同意的情況下,迫令她們穿上和服拍照,同樣,看不慣別人穿和服的人,同樣無權(quán)將她們從拍照地驅(qū)趕。
毫無疑問,當年日本軍隊在中國犯下的滔天罪行不容忘卻。就我本人而言,我也一直未忘母校南開以及祖上有天井的民宅曾被日軍焚毀。但我亦知道,發(fā)生在上一世紀的歷史悲劇,同樣也是日本人的悲劇,是全人類一起遭受的磨難。與此同時,銘記歷史不是恨屋及烏,畢竟,當年遺禍亞洲的日本軍國主義,并不能代表今日日本,更不能代表日本自古以來的所有文化。
當歷史翻過血淋淋的一頁,回歸生活的常態(tài),人們看到日本并非只有戰(zhàn)馬軍刀,它還有《排球女將》、《血凝》、《阿信》,有大江健三郎和川端康成,有黑澤明、《楢山節(jié)考》和《東京愛情故事》,有在中國消失異地留存的唐都文化。事實上,從服飾史的角度說,和服便是仿照中國隋唐服式(唐衣)和吳服改制而成。
不難推斷,倘使和服必須做日本軍國主義的“文化替罪羊”,倘使武大學(xué)子還要生拉硬拽、恨屋及烏,恐怕作為武漢一景的武大櫻花也將難以保全。櫻花是日本的國花,被日本人視為精神的象征,而當武大櫻花乃至全中國的櫻花被人以“愛國”的名義毀掉,其結(jié)果不會是損毀日本文化,而只是中國人被自己人剝奪了觀賞櫻花的權(quán)利;其所見證的,不是他們多有“愛國”精神,而是如何被自己的仇恨左右,喪失了生活的理智。
一些人聲討一對母女在武大櫻園內(nèi)穿和服拍照,難免讓我想起舊時的混混打架。雙方動手之前,一方先朝自己腦門拍一磚頭,表示自己夠狠、有血性。其實,這只不過是自殘。不同的是,如今喜愛“自拍磚頭”以顯示其愛國威武的人,手中磚頭拍向的不是自己的腦門,而是身邊的同伴。擊傷了同伴,威武了自己,而且嚇退了想象中的敵人,這樣的“愛國主義”又一次只賺不賠。
□熊少游(學(xu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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